关灯
护眼
字体:

梦回十里洋场(83)+番外

谢煊被她气笑了,叹了口气:“昨晚我没乘人之危办了你,你倒好,这一大早就骂我,还有没有良心?”

采薇听他这么说,想到昨晚的事,这人大概是见自己醉酒睡着,最终什么都没做。这样一想,虽然他时不时就耍点流氓行径,但确实算得上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

她撇撇嘴,没底气道:“谁叫你骗我的?”

谢煊笑了笑,凑上前在她额头啄了口,握着她的肩膀,柔声道:“我知道你嫁给我并非情愿,但既然咱们已经成亲,那你就是我谢煊的妻子。我不是个会勉强女人的男人,所以我给你时间适应现在的身份,接受我这个丈夫。我是个正常男人,不可能接受这样一直有名无实,明白吗?”

这么久以来,采薇见他并不主动要求,一直也是在这事上装傻充愣,现在他直接打破了那层遮遮掩掩的面纱,她想再逃避肯定是不可能的。

她其实也清楚,在这个时代,她现在就是嫁进谢家的江家五小姐江采薇,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妻子。该面对的,该发生的,她迟早得接受。

她早不像一开始那样排斥谢煊,对这种事也看得很开很淡。她抗拒的是,对于男女身体的亲密而可能衍生的感情纠葛和依赖。她愿意和谢煊做朋友或者伙伴搭档,但除此之外,并不想有更多的纠缠。

她也不是排斥感情,只是对于所处的身份和时代,仍旧有种游离在外的飘忽感。而且……她也没有忘记,谢煊不过是个活不过二十八岁的民国男子。

见她蹙眉纠结的模样,谢煊暗暗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脸,笑道:“赶紧起来洗漱,昨晚喝了酒,一身味儿,都不知道多难闻。吃了早饭,咱们去大嫂那边看看,下午我带你去颐和园先逛逛。”

采薇瞅了他一眼,悄悄深呼吸了两口气,还真是挺难闻的。

*

刚到北京那日,采薇跟着谢煊来送婉清回娘家时,因为匆忙,没有仔细看过这座大宅子,这回才看清楚。

婉清的外祖父是前清亲王,正儿八经的皇亲贵胄,这宅子是她外祖父曾经居住过的王府,比谢家那座五进的院子更加气派。

只不过相对于这王府花园本身的气派,整个大宅里,却处处透露着萧瑟落魄。偌大的宅子里,佣人不到十个,即使是在白天,也空旷寂静得有些吓人。

“三爷您来得正好。”开门的旗人老仆恭恭敬敬对谢煊和采薇打了个千儿,“我们家少爷刚刚回来,这会儿正跟婉清格格在吵架,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敢劝。”

谢煊眉头一蹙,道:“你赶紧带我去。”

婉清父母只得一双儿女,弟弟叫傅尔霖,今年不过二十岁,是个不思上进,只知逗鸟听曲儿的典型旗人纨绔。

谢煊和采薇赶到婉清院子里时,这个满清小少爷,正指着姐姐的鼻子大骂:“你嫁了谢家,过上好日子,就不管你娘家人了?我不过是问你要个五十大洋,你都不给?”

婉清看着一母同胞的弟弟,红着眼睛道:“尔霖,额娘说家里的钱都快被你败光了,阿玛如今已经病成这样,每日药费也要不少,若不是我回来,家里连药费都快供不上了,我哪里还有这么多钱给你挥霍?”

傅尔霖充耳不闻,像是失心疯一样,忽然凑上前,抓住她的肩膀,面目狰狞道:“你快给我钱,快给我钱!”

婉清吓得尖叫一声,偏偏傅尔霖这模样太瘆人,旁边的丫鬟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走进院内的谢煊见状,眉头一皱,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拎起傅尔霖的衣襟,将人丢在地上。

那傅尔哀嚎一声,本想破口大骂,抬头一看来人,到了嘴边的粗话,到底是吞了进去,他悻悻揉了揉鼻子,道:“三爷,这是我们的家事,您可别把手伸太长。”

谢煊看了他这快要涕泪横流的模样,眉头蹙得更深,弯身将他从地上拎起来,问道:“你抽了什么?”

傅尔霖结结巴巴道:“就……就是抽大烟。”

“我看你不只是抽大烟,这是连白面都抽上了吧?”

傅尔霖面色一怔,将他推开,跌跌撞撞往外跑:“你们不给我钱就算了,我去找呈毓小表舅,贝勒爷有的是钱。”

第66章 二更

谢煊皱着眉头看着傅尔霖的背影跌跌撞撞离开, 没有追上去。他转身看向一旁用手绢抹眼泪的婉清, 问道:“大嫂,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婉清道:“我这次回来才知道, 尔霖这一两年不仅赌钱赌得越来越凶,还抽上了大烟吸上了白面儿, 我父母惯着他,没钱了就任由他卖天卖地卖古董,家里的祖产都快被他败光了。我父亲已经病了几个月, 眼见着药费都快给不上了,他还要拿钱去买大烟和白面儿。”

谢煊道:“你手上钱够吗?不够我马上叫上送来。”

“不打紧,这回回来我带了些钱, 暂时还够的。”婉清擦了擦眼睛,勉强一笑:“我也不知道要在北京待多久, 若是你们有事,可以先回上海。”

采薇说:“不急,我这两日生了病, 一直待在家里,季明还没带我游玩北京城呢!”

婉清点点头:“总归别耽误了你们自己的事。”

谢煊问:“傅伯父如何了?有没有好转些?”

婉清摇头:“现下全靠药养着, 能不能治好还得另说?你们好好玩,不用惦记这边,若是真有什么事,我会让佣人去家里通知的。”

两个人去看了傅老爷子, 又和眉眉说了会儿话, 便从王府花园离开了。

出了门, 上了汽车,谢煊见采薇一言不发,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笑了笑问:“怎么了?”

采薇抬头看他,道:“我以前只听说大嫂是格格,但是没想到家里是这个样子。”

谢煊愣了下,笑说:“我少时入京那会儿,京城旗人的日子已经很不好过。满人入关这么多年,当年马背上骁勇善战的清兵,到了后来,世袭的旗兵许多已经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旗人领着钱粮,好吃懒做,不事生产,皇城根下的八旗子弟,只知道养鸟斗蛐蛐听曲赌钱抽大烟。朝廷年年亏空,维新之后,取消了旗人的钱粮,优越惯了的旗人,忽然要自己讨生活,才发觉汉人谋生的那一套他们什么都不会,有家产的变卖家产,没有家产的想要养家糊口,只能做最简单最辛苦的活儿。”说着,伸手窗外指了指,“看到没?路边那个拉洋车的,以前就是个旗兵。”

他继续道:“傅家这样还算好的,毕竟底子厚,至少还有王府花园这么大的宅子,还养得起那么多佣人。若是没有傅尔霖败家,他们的家产花几辈子不是问题。”

采薇顺着他的手指,看向街边的车夫。皇朝的没落,不仅仅是皇亲贵胄会受到影响,更多被影响到的,其实是底层的百姓。

谢煊扯了扯她的辫子,笑道:“怎么?担心大嫂?”

采薇点头:“也不知傅伯父能不能好起来?”

一个丈夫去世,娘家没落,只能依附于夫家的晚清格格,仿佛就是这个时代悲剧的写照。

谢煊道:“放心吧,有我们谢家在,不会让大嫂受委屈的。”

*

颐和园仍旧是皇家私产,如今为了增加收益,年初对游客开放,变成了跟后世一样的收费公园。这个季节正是游玩的好时候,万寿山葱葱郁郁,昆明湖波光粼粼,河岸杨柳飘飘。

园里的游客颇多,一行四人,刚刚进了园子,谢煊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很快没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他眉头一皱道:“我好像看到傅尔霖了,青山,你带少奶奶先去画舫坐会儿,等我过来,咱们再去坐船游昆明湖。”

陈青山点头:“行,三爷您去,我带少奶奶去画舫等您。”

颐和园的画舫,其实就是湖边修建的像大船一样的观光阁楼,原本是中式舱楼,后来被英法联军焚毁后,又按慈禧的要求,建成了西式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