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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24)

作者: 何缱绻 阅读记录

她赶在心跳迅速起跳的前一秒,稳稳地落入他臂弯中,捕捉着,嗅着他身上很淡很淡的烟草味,他温热的气息包裹住她,令她觉得无比心安。

“不怕哥哥吗?”

她蹭着他肩窝,紧紧环住他,静静地摇头。

她头埋在他的肩窝里,柔热的气息搔着他那块儿的皮肤。

他心头泛起一阵痒意,稍皱了皱眉,然后笑着问她:“为什么?”

她声音闷沉沉的,坚定地说:“因为,哥哥对我很好。”

他又笑:“对你好就是好人了?”

“我不管,”她囫囵打断他,强词夺理地说,“哥哥……就是哥哥。”

“晚晚,你这样很容易被坏人欺骗。”他任她挂在他身上,伸出手,想回拥她,手又在空中停了小几秒,还是放下了。

只是轻轻地抱起她,向外走,呼吸沉沉地浮动在她头顶上方,“尤其,还是我这样的坏人。”

她便不说话了。

他抱着她走了一路,两人也默了一路。

走到房门口,蓦地,他感受到脖颈有湿润的热意,沾惹在他的皮肤上。那块儿皮肤像是被灼伤了似的,倏地,他一吸气,声音随即低沉了下来:

“不许哭了,晚晚,去睡觉吧。”

走进了她平时睡觉的那个房间,地上铺着好几层硬邦邦的席子,上面搭着单薄的褥子,制成了张简易的床。

许凌薇睡在一侧,身后空了大半的位置出来。

看样子一直在等她回屋睡觉。

她不应该待在他身边,那里才是她该去的地方。

巴掌大的屋子里,没有开灯。

凌晨四五点,远处天边,白夜更替,初昼暝暝,一丝若有似无的光,缓缓地从山坳那里爬了上来。

她还记得,翻过那座山,就是“金三角”腹地,那里比伽卡还要危险。

夜色同样睡得很沉,她一丝一毫的声响都不敢出。

他将她放在了床榻上,半跪在她身前,静默了一会儿,他起身要走,袖子被她拉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悄悄问:“哥哥还要走吗?”

他低声地答:“哥哥要去睡觉。”

她显然不为他哄骗,不依不饶地拽着他袖子,迫切地问:“哥哥什么时候回家?”

“哥哥困了。”他只是这样说着,抬起一只手,抚了抚她柔软的发。

随后他的手顺势滑下,托过她半侧的脸,小小的,一触就化似的。

他还记得她左耳不灵敏,直接凑近了,贴过她右耳,低哑地说:

“晚安,晚晚。”

-

程嘉树抽完了第三支烟,一抬头,天光霁了大半。

一层绚烂柔和的霞光凝在天边,最远处的田野尽头,已经缓缓地泛起了鱼肚白。

凌晨六点,白昼初绽,那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这条路尽头,缓缓地向他的车走了过来。

程嘉树透过窗户看了眼,随手掐了烟,送了一脚油门,把车子开了过去。

厚底盘的中型越野,引擎轰隆隆作响,打雷一样。那雷声越来越近,最终落在沈知昼的脚边,没了声响。

“挺准时啊。”

程嘉树笑着,一扬手,给他扔过去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烟是程嘉树的,是他最抽不习惯的越南烟,呛口又辣喉。

打火机是他的,之前塞给了阿阚。

程嘉树说,阿阚和虎仔都死了。

沈知昼背靠在车门上,没上去,朝他来的方向遥遥望了眼,然后敲了根烟咬在唇上,指尖咔哒一响,刚捻出一点火,程嘉树就在他身后不咸不淡地笑了起来:

“阿阚死了,你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毕竟跟了你那么多年,你也不问问他怎么死的?”

他扬了下眉,回眸,腾腾而起的青白色烟雾将他眉眼遮得半明半昧,却仍能看到他眼底切实的笑意。

他淡淡地笑了声:“跟我有关系吗?又不是我杀的。”

程嘉树言笑晏晏,吊梢狐狸眼中满是不屑:“怎么,他在你身边三四年了,恭恭敬敬地叫你一声‘昼哥’,当你是他老大,是他大哥,可你是不是时时刻刻都想杀了他啊?杀了他,杀光毒贩,你就能回家了。”

“你不也是吗?”沈知昼不客气地反诘,吞吮着烟,“当康泰亨是你的衣食父母,为他鞍前马后,赴汤蹈火,还不是想时时刻刻,想把枪口对着他脑门儿——”

他食指和拇指微张,做了个“枪”的手势,慢条斯理地补完自己的话,“杀了他。”

“没办法啊,”程嘉树无奈地笑,“我们注定要背叛这种信任,不是吗?干的久了,他越信任我,其实啊,我的挫败感越强。因为说到底,我就是个骗子,骗他钱,骗他的信任,又骗他的真心。所以这么多年了,其实我发现,我才是那个不折不扣的恶人,满嘴谎话,全是荒唐言。”

“你对我有实话吗?”沈知昼笑吟吟地问。

程嘉树一扬眉,耸了耸肩:“这个看你信不信了。”

“我要是不信呢。”

“你可以随时杀了我。”

沈知昼意外地挑了挑眉,顺手把烟盒还给他,他却推拒着:“我很久不抽了。”

“怎么?”

“肺癌啊,”程嘉树哂笑,脸色在一瞬间稀薄了下去,“反正啊,我也活不长了,所以,必要的时候,你可以随时杀了我。”

沈知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闷着声一直抽烟,没说话了。

程嘉树的目光落在他搁在车窗沿儿边上的那条手臂上,注意到他右手手腕儿上赫然一道红痕,看起来很新鲜,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他割腕了要寻短。

然而皮肉完好,只是有淤血从皮下显出。

“怎么弄的?”

沈知昼轻慢地移眸,目光掠过自己的手腕儿。

那只小手死死地掐住他手腕儿,摇头表示她还不解气的模样他还记忆犹新。

他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看着那点点红痕,从他皮肤下浮现出来,像是粒粒红豆,根植在他心底,不知不觉地生了根,也发了芽。

他拉下衣袖,随手捻灭了烟,笑了笑,“小猫挠的。”

第17章 白夜(16)

晚晚背朝着窗, 枕着手臂睡下了。

起先还困顿,睡不着, 又睁开眼,盯着窗外色彩渐次鲜艳起来的天空, 出了很久的神, 慢慢地,就一丁点儿困顿的感觉都没有了。

屋子的另一头传来很细微的声响, 像是门轻轻地关上的声音,有人出去了。

于是, 她彻底没了困意。

不多时,天色又明艳了一度,太阳露出了小半张脸,屋外逐渐传来人们走来走去的凌乱的脚步声。

天亮了。

一直在旁边睡得很沉的许凌薇也醒了, 在她身后翻了个身, 挥出手臂,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腰身,直接给她拉去了怀里。

“晚晚。”

“……嗯。”

“哭了吗?”

她静静地摇头,“没有……”

小孩子才总是哭, 她不要当小孩子了。她内心深处,总还是希望自己能长大一些的。

她也该长大了。

学会收敛眼泪,学着勇敢一些。

他走了, 她该学会照顾自己了。

“真没哭?”

“……没有。”

许凌薇便不说话了。

良久,是她轻轻地出声:“伯母。”

“嗯?”

“伯父,是什么样的人。”

她一直对那个未曾谋面过的伯父非常好奇, 他在八年前的那次大爆炸里以身殉职。

她从没见过他。

对他的印象,大致只停留在放在家里茶叶柜上头的那个黑白照上。

精神矍铄的男人,浓眉大眼,高挺鼻梁,一身飒爽肃穆的警服,气宇轩昂,能看出来,他年轻时应该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

可他长得,和沈知昼一点儿也不像。

“他啊,”许凌薇翻了个身,躺回去,盯着黑黢黢的天花板,若有所思地回忆着,“老顽固一个,犟得要死,脾气又臭,又懒,一待家里就什么也不干,很大男子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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