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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3)

作者: 何缱绻 阅读记录

那个男人自始至终就像是个毫无干系的局外人,坐在那里冷眼旁观着,让人几乎忘了是他下令动的手。

“老实了?”

胖子软绵绵地瘫在地上,气薄如缕,像被捆住的螃蟹一样扑腾了几下,突然扯着嗓子,高声嘶吼着:“老子……操——”

一个同伙过来,揪起胖子,凶恶地啐了口,“你他妈是真想死啊?!”

“阿阚,”男人却丝毫不恼,反而轻笑,“放开他。”

话语极温柔,音质却冷得教人心底生寒。

阿阚明显害怕他,听话地松了手。

伴随一声嘤咛,那颗肥硕的脑袋再次砸回泥水与血水混成一滩的污泞里。

一双黑色皮靴稳稳落地。

男人利落跳下车,站在胖子面前,睥睨下去,轻飘飘地问:“认识我吗?”

胖子忿忿瞪视他,吭哧吭哧地喘气:“你……不就是康爷派来杀老子的一条狗吗——你……要是让老子知道你是谁……”

“不认识我就骂我,”男人暗啧,讥诮地笑起来,“没礼貌。”

他蹲过去,仍言笑晏晏:“没礼貌就要带回去,好好教教你什么是礼貌,是不是?”

“……”胖子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让人极度恐惧的事,突然撕心裂肺地哭嚎了起来。

持续了半分钟左右,似是深感绝望,他语无伦次地央求着男人:“求你了……别杀我,你要多少钱……我都……我我……对、不……起……”

男人耐心听他哭骂了一通,末了掐了烟,拍了拍胖子血泪交杂的脸,颇有些惺惺相惜地笑了声:“乖啊。”

乘客大多都吓傻了,站在原地半天不动,那个高嗓门的男人又叫嚣:“愣着等死啊?!都他妈滚啊!”

“伯母……”

晚晚突然拉了下许凌薇的袖子,声音宛然有了哭腔。她抖着手,指着那个要上车的男人,“……哥、哥哥。”

许凌薇头皮一紧,厉声地说:“晚晚,你认错了。”

“是哥哥……”小姑娘全然哭出了声,“是哥哥……呜……呜呜呜……伯母,他是哥哥——”

许凌薇抓着她手的力道突然加重,晚晚一向怕疼,于是哭的更凶,一下挣脱,朝那个背影放开嗓子喊:

“哥哥——”

女孩子的哭声穿透潮闷的雨夜,清冽又动人。

许凌薇失措惊叫:“晚晚!”

男人上车的动作一顿,闻声,回了下头。

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彻底暴露在灯光下,熟悉的眉目轮廓,在夜色中再也无处躲藏。

许凌薇怔怔地收回目光,“晚晚……快跟我回去……”

小姑娘不依不饶地朝那个方向挣扎,已然泣不成声:“呜呜……哥哥……伯母,是哥哥……”

阿阚听到动静,从车内跟出来,“昼哥,她在叫你?”

“啊,”男人咬着烟,凉薄的目光飘过去,“是在叫我。”

“她叫你……哥哥?”

“是,她叫我哥哥。”他扔掉烟,掏出别在腰后的枪,迅速上膛,轻慢地移眸,朝阿阚笑了笑,“她跟你们一样,叫我哥哥呢。”

说罢他拿起枪,抬脚,向那个方向走去。

许凌薇看到枪,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死死地护住晚晚,不自觉竟也满脸是泪了。

“晚晚,快回去……快走……他不是哥哥……”

“哥哥……”

视线氤氲中,那个男人离她们越来越近。

直到她的下颌,被一只寒凉的手捏过去。

冰冷的枪柄抵上来。

她的哭声终于停下。

男人毫不怜惜地掐紧她下巴,眯了眯眸,危险地笑着:“小妹妹,别逮到谁就叫哥哥,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她睁大眼,泪就流了满脸。

“再瞎叫,小心我会杀了你。”

第3章 白夜(2)

砰——

开车的虎仔闻声回了下头,沈知昼关上车门,和阿阚一并坐上车。

“昼哥,认识吗?”

沈知昼敲了根烟,咬在唇上,随手滑下车窗,飘进来一阵凉风。

阿阚掩着火苗,过去给他递火。

一点猩红滑过指尖,他手臂搭在窗沿儿上,慢条斯理地掸了掸,“不认识。”

阿阚也给自己点了根,颇为舒心地咂了口,调笑道:“就一小姑娘,不长眼瞎嚷嚷,枪一吓唬立马闭嘴了。”

虎仔缓缓发动车子,哼笑着:“直接叫哥,那他妈是挺瞎的。”

“说的是呢。”阿阚附和。

虎仔说:“哎,我下月得回家一趟,我好久没回去了。我哥前几天还给我打电话过来,说我嫂子快生了,是个小侄女,问我起什么名字好呢。”

阿阚揶揄道:“你大字不识几个,还给人起名?”

车内哄笑一堂。

沈知昼一直没说话,抬眼,望出窗去。

烟雾徐徐在眼前腾起,夜色寸寸平铺开来。愈发浓稠,深沉,无边无际。

远处,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和那辆中型客车渐渐与夜幕融合,很快便看不到了。

旁人都闹腾,半晌,阿阚过来搭话:“昼哥,虎仔下月回家,康爷能应?”

沈知昼没言,把打火机按得咔哒咔哒响。

虎仔问:“哎,说起来,昼哥,你还有家人在吗?你在这边也待了好些年了吧,没见你说过你要回家。”

“家人,”沈知昼闻言,轻轻哂笑,“都死光了。”

沈知昼什么底儿,阿阚摸的一清二楚,恐怕触了他逆鳞,忙替虎仔打了个哈哈:“虎仔,就你他妈屁话多,昼哥的家人就是咱们呀,是不是啊——昼哥?”

“他是你爸爸?”

“是,昼哥就是我爸爸,不行?”

一群人聊天打屁不嫌无趣,阿阚带头聒噪起来,车内异常吵闹。

只有沈知昼静得诡异,兀自抽闷烟。一根又一根。

过了会儿,阿阚又不安分地凑过来:“昼哥。”

“说。”

“你刚才真能对那小姑娘开枪吗?那小屁孩儿咋咋呼呼的,挺烦人,万一对你纠缠不休,别说叫哥了,你那桃花债多的要命,再叫你什么爸爸啊,爷爷的,给你惹毛——了。”

阿阚话还未落,太阳穴被冰冷的枪口抵住。

他悻悻吞回话,冷汗一下冒了出来:“……昼哥,你、你……你这是干嘛。”

方才还热闹异常的车厢,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沈知昼没收手,枪口就那么抵着阿阚,一点猩红晃在唇边,悠悠地冲阿阚吐了个烟圈。

“昼、昼哥……”

阿阚头皮发麻,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沈知昼眯着眸看住他。

扣动扳机,唇一开一合:

“——啪。”

“……”

阿阚冷汗涔涔,下意识地紧紧闭了下眼。

……他还活着。

“操……空枪,”阿阚意识到自己被耍,梗着脖子就嚷了起来,“昼哥!爸爸——你干嘛啊,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黑吃黑呢!都自家兄弟——”

“蠢货,吓小孩儿的罢了。”

沈知昼收了枪,卸下弹夹从窗内抛出去。黑沉的窗缓缓上滑,他目光仍凝在远方夜色的最浓稠处,倏然深沉下去。

“对小姑娘动手可不大好。”

-

“伯母……他们会杀那个胖叔叔吗?”

“晚晚,不许再想这件事了。”

“你知道他就是哥哥,是不是?伯母……你看到了的,他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

“……晚晚。”

“哥哥不会让他们杀人的,对吗?哥哥可是警察啊……”

“他不是了,”许凌薇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拉起毯子盖回晚晚身上,声音冷下三分,“我都跟你说了,别再提他了,他根本不配当你哥哥。”

晚晚的眼泪终于噙不住了,断了线似地往下掉,赌气地一把撒开毯子,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许凌薇轻吁一声,拾起毯子再给她掖好。

小姑娘气还气着,好在是不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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