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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33)

作者: 何缱绻 阅读记录

有人说,他在林先生那里,几乎已经可以和林槐平起平坐了。

男人就此接过阿阚的话,问了声:“记住了吗?”

黄毛终于放弃挣扎,脑袋蹭了蹭他鞋底,在点头。

“听话啊。”男人松了脚,拿过手边的绷带,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受伤的手臂上缠绕。

缠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侧头问,“你是谁的人?”

阿阚主动答:“金三的,之前也跟着褚秦混过。”

男人眯了眯眼,漫不经心地“哦”了声:“拖出去,做了。”

“……”

黄毛人还未从地上爬起,脸登时吓白了。

男人看他眼泪都吓出来了,血泪交杂的脸拧成了团破抹布似的,笑着:“怕了吗”

怎么能不怕?

“怕。”黄毛僵着脖子点了下头。

“你回去替我给金三和褚秦都捎个话吧,”男人一副改了主意的口气,笑着看着黄毛说,“就跟他们说,这个地方归我了,要是非要跟我抢生意做——”

“我知道了……”黄毛命悬一线的余悸未了,脸还白着,没等男人说完,一个劲儿点头,“大哥……老、老板……我我我知道了……你……你别杀我。”

“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或是他的人来兰黛,记住了?”

“……记、记住了。”

“我还没跟金三见过面,别忘了告诉他,我姓沈。”

“……”

他抬眸,笑意斐然:“沈知昼。”

-

简单处理了下伤口,沈知昼又随手敲了根烟。

阿阚有眼色地过来为他点上。

“嘶——”

他咬着烟蒂,垂下眼,自顾自地包扎着,伤口还是有些疼。

深邃的眉眼在腾腾烟雾下,藏得明晦不定。

阿阚想帮他,被他躲开,“不用。”

“哥,去医院吗?”

“死不了。”

阿阚默了会儿,凑过来,大着胆子问:“昼哥,今天去见林先生了么?”

阿阚跟在他身边六七年有余,回港城后,明面上跟众人一样喊他老板,私下里,便还像从前那样称呼他。

不知是不是伤口痛了,沈知昼闷哼了声,一点猩红色在他唇畔抖了几下,忍了忍,淡声说:“没见到。”

“又没见到啊?”阿阚吸了口气,有些失望,“那槐哥呢?”

沈知昼吐了个烟圈儿,怅然地笑了:“不就只有林槐?”

“嗯,也是。就只能见到林槐了。”

沈知昼胳膊伸过去,阿阚帮着给绷带打了个结。

末了,他突然就有些烦闷:“阿阚,你出去吧,我睡一会儿。”

“昼哥……”

他已经抓了条毯子,就窝到沙发里去了,一副困意深沉的模样,一个字都不愿多说似的。

阿阚只得掩上门出去了。

阿阚最近心里总惴惴难安。

所谓高处不胜寒,当初康泰亨突然重用沈知昼,其实是为了给沈知昼下套。

如今在港城,林先生突然又将这么大的兰黛,和棠街的地下拳场一并交给他打理。

一方面算是器重,另一方面来说,还招惹上了褚秦。

褚秦是地下拳场原来的老板,也是林先生手下的得力干将,一直对沈知昼敌意满满。

可眼看都过去两年了,算起来,他们就只见过那位神神秘秘的林先生两面。

一次是初到港城,一次是沈知昼替林槐挡子弹受伤的那次。

真是奇怪。

-

阿阚离开后很久,沈知昼横躺在沙发上,盯着头顶的彩灯愣神,还是了无睡意。

他也不记得多久没有睡过一次踏实觉了,常是强撑着不敢睡,一撑就是一整夜,久而久之,都成了习惯。

记起刚到伽卡那年,他就睡在一个毒虫蚊蝇遍地的破草屋里,身下一张被蛀虫蛀得满目疮痍的草席。

屋外是一望无垠的荒野,根本跑不出去,方圆百里都是眼线。

不是没有人跑过,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或是半路被抓到康泰亨面前,也是死。

天地广袤无际,他却无处落脚。

就连一只小小的蚊蝇飞虫都比他自由。

可港城,毕竟是故乡。

回来后,总归能睡的比从前踏实些,这个踏实,大概是每晚可以勉强心无旁骛地睡上两三个小时。

他却仍不敢睡得太深。

夜色最浓时,往往瞬息万变。

当时去伽卡驻扎的医疗站,他前脚受了枪伤,后脚又被人用刀给捅了,昏迷不醒好几日。

那是他这么多年来,睡过最安稳的一觉。

一时思绪反复,他强制自己合上眼浅眠一会儿,没多久,门外忽地就传来了阿阚的喊叫。

-

惹事的是几个高中生。

据说他们一群人本来在开生日会,一开始玩儿得高高兴兴,不知怎么就闹了起来。

其中一个把另一个的脑门儿用酒瓶给砸烂了,鲜血流了满脸,要不是还有气儿,估摸着就过去了。

阿阚一开始以为这孩子没命了,才火急火燎地去喊沈知昼过来。

阿阚虽人平时脾气暴躁,却还算是个有脑子的。

沈知昼才接管兰黛没多久,万一出个命案招徕警察,再让林先生知道了,可就棘手了。

沈知昼让阿阚先拿他用剩下的绷带和酒精棉什么的,去帮那个小孩儿清理一下伤口,他随后就过去。

一群孩子还在那里闹。

为首挑事的那个小王八蛋,一看就是学校里那种无法无天的刺头儿,好好的校服穿得吊儿郎当的,袖子一拧,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梗着脖子挥舞着拳头,四处嘶喊着要找人打架。

沈知昼人一到,周围拉架的,打架的全停下来看他。

虎仔给那个满脸是血的小孩儿擦干了血迹,先缠了两圈绷带,见着沈知昼过来,问:

“老板,给这孩子送医院吗?头皮都打破了,估计得缝针。”

沈知昼找了处地方坐下,同样缠着绷带的手臂懒懒搭在沙发一侧,指尖夹着一抹红,翘着条修长的腿,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

“我这里又不是慈善机构,”他晃了虎仔一眼,冷淡地说,“随便处理一下,就都轰出去吧。”

那个为首的刺头儿一边嚷嚷着,还要冲上去打那个受伤的男孩子,于是前面又闹腾了起来。

一时嘈杂。

烟灰扑簌簌地落地,沈知昼脸色越来越黑沉,显然心情极坏。

几经拉扯,好不容易又给两拨人拉住了,阿阚扬声,揪住那个为首的小刺头儿,不耐烦地骂道:

“你他妈没见过死人?今天想见一见是不是?知不知道这什么地方就在这儿闹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啊?睁大你狗眼看看,那是我们老板,你哪来的胆子在他眼皮底下闹事?”

刺头儿大概是第一次被真正的黑社会恐吓到,刚才还气势汹汹地大喊大叫,说要弄死谁谁谁。

听阿阚这么说,又瞅见了坐在沙发里脸色越发阴沉的那个男人,当即泄了大半的气势。

却还是不服气地喊了几声:“我今天就要打他!你敢拦我?!”

阿阚越发不耐:“你别在这儿闹行不行——出去打!”

“我今天,就要在这儿!”他梗着脖子喊,似乎这样就能让他气势稍足一些,“我今天就要在这儿闹,怎么着了?这里是我爸的场子!我在这儿有你什么事?”

周围一干人都静了片刻。

随后,阿阚和虎仔他们惊疑不定地看了沈知昼一眼,哄堂一笑。

“你爸的场子?”

“这小孩说话可真他妈逗——”

“哈哈哈,笑死我了——”

……

沈知昼闻言,抬起眼,看着那个小刺头儿,也笑了笑。

刺头儿涨红着脸,吭哧吭哧喘了两口气,扬手就指着他:“你他妈,你,就你,你笑什么?你坐那儿半天不说话,装什么逼?”

沈知昼只是看着他,笑意浅浅。

“问你呢,哑巴了?”小刺头儿没什么好声气,声音跟着大了几分,“你他妈是不是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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