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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82)

作者: 何缱绻 阅读记录

不知从什么时候,看似与她最亲密的人,她在他们面前,却无法正常地称呼对方。

而这也大概是她回家之后,林榣第一次主动向她示好。

林榣冷冷地瞥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见她半天没反应,才要收回手,她却突然就接过来,波光流转的杏眸小心地望着林榣,小声地说了一句:

“……谢谢。”

她眼圈分明还红着。

迎着头顶昏晦的车灯,还有透过窗外雨痕,映射在她面容上的光,她脸上泪痕斑布,我见犹怜。

她唇搭到杯口。

忽地,又想到了沈知昼那会儿给她买来了热牛奶,她便突然又酸了鼻子。

抽抽搭搭地吸了吸,下嘴的第一口,就猝不及防地烫到了。

“唔……”

好疼。

她抽了口凉气,脸上生生滚下了两行热泪来。

又一次感到了难过。

林榣丝毫没有想安慰她的意思,靠在驾驶座上,轻轻抿着杯口。

长久的奔波,她几乎脱了妆,红唇印印在了白色的塑料壳上,竟也是斑驳不堪的。

“你跟沈知昼,什么时候认识的?”

沉默良久后,林榣突然问。

她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又平又冷。

晚晚这时候想起,在回到林家之前,沈知昼警告过她,不要再喊他“哥哥”了。

他说,自那之后,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那时绑匪,她是他的人质,他们在那之前,也从不认识。

这一定,也是有理由的吧……

什么理由?

她仅凭一些微小的理由,就觉得他不是坏人,可他最终,还是站在林问江那一边的。

林问江是毒贩,他难道不知道吗?

可她现在,还跟令一个杀人犯,待在一辆车上。

林榣见她不答,继续问:“认识很久了,是吗?”

她还是默而不答。

可以说,根本不知怎么答,连反驳都毫无底气。

“那你还记得,小时候是怎么走丢的吗?”林榣又问。

终于问到了一个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却也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了。

“不知道。”她静静地说,吸了吸鼻子,颤着声音,“……忘记了。”

这个问题也困扰她也很久了,于是,她又很轻声地问:“那你……知道吗?”

林榣顿了顿,摇头:“不知道。”

于是,又一次沉默。

林榣喝完了,把空纸杯放在一旁,然后发动了车子,载着她,又一次向前走去。

路上,林榣淡淡地问:“你怕我吗?”

“……嗯?”

“怕不怕我杀了你?你知道的我有枪的,你也见到了,林槐刚才杀了一个人。”

她怕。

怎么能不怕。

可很奇怪,这种害怕的感觉,在面对林槐和林问江时尤甚。

尤其是上回撞破了林问江是毒贩的事实,还有林槐在她面前一枪杀了个活生生的人时。

可在林榣和沈知昼面前,却没有那么强烈。

或许,他们两个人都曾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保护过她。

保护……吗?

“沈知昼让我带你走,你知道为什么么?”

林榣不说话时便是沉默到底,一发问起来,却有些没完没了,还都是她回答不上来的。

这让她感到惊奇。

她摇了摇头:“不……”

“你要读大学了,如果你跟着他被警察抓了,你的同学和朋友,都会知道你的家人是毒贩了吧。”林榣淡声地说,“他可能觉得,这样不好。”

“……”

晚晚缓缓地瞪大了眼。

心底泛起说不上的一种什么感觉,在静静地流淌。

“你也看到了,我们是做什么的,对么?”

“……嗯。”

“知道就好。”

“……”

林榣订了家宾馆的房间。

她们要去那里度过几天,等林槐和林问江安全后,应该会回港城,或者再做安排。

总之,一切都需要随机应变。

下车后,林榣塞给了她一张身份证。

晚晚摊手一看,是张假-证,照片上的人与她有七八分相像,不过名字是假的。

林榣拿的,应该也是假-证-件。

这应该是他们一早就准备好的,出来的话为了避开警察耳目,所以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次带了她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居然连她的都准备好了。

可谓面面俱到,考虑到了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

晚晚拿着那张假-身-份-证,不由在想,自己是否也同流合污,跟他们一样,成了个坏人了呢?

曾经信誓旦旦要当警察的沈知昼,也是如此吗?

晚晚下了车,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她抱着自己随身的包,缩在车门边,警惕地看着林榣,颤抖着声音说:“这是假-证-件,你不怕我……我报警抓你们?”

林榣停下了脚步,回头凉凉地晃了她一眼,冷冷丢了二字:

“随你。”

晚晚顿了顿,捏紧了拳,撒开腿脚就要跑。

林榣却又在她身后说:“你再走出一步,我会杀了你。”

“……”她双腿如灌了铅,当即刹住。

她才发现,林榣带她来的这个地方很偏僻。

三四点的深夜,周遭商铺漆黑一片。

这个停车场最前方是一片建筑工地,钢筋混凝土拼凑起来的黑漆漆的大楼残破不整,如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

几辆大吊车一如这无边黑夜,都睡成了一片死寂。

“以后,我会给你机会让你走,”林榣平静地说,“你也不应该待在我们身边。”

她应该成为一个正常的女孩儿,和大部分人一样,享受正常的人生。

她本来,是有这个机会的。

十年前,突然失踪,那就是她的机会。

也是那十年,没让她变成了她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现在你别添乱,”林榣最后说,走过来,突然拽了一下她的袖子,拉着她,就向那个小宾馆的方位走去,“进去了,跟他们说你是我妹妹。”

她……不是吗?

“姐姐——”

晚晚跟着走出两步,突然提高嗓门儿叫了林榣一声。

林榣一顿。

少女的声音清冽动人,沁人心脾,如雨滴击在细瓷上。

她心底的什么东西,好像在那一刻不堪一破地,碎了。

林榣一直拉着她。

始终没有说话。

不知不觉的,刚才还死死地捏着她怕她跑了一样的力道,缓缓地松了,晚晚的手腕儿也得以舒缓。

她敏感地察觉到了林榣的变化,突然一反手,就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林榣错愕的目光飘过来时,她便一扬脸,不知哪来的勇气,又故作乖巧,实际态度很强硬地叫了一声:

“姐姐。”

“……”林榣皱紧了眉。

“是你让我这么说的。”

她这无赖的样子,还真有点儿像沈知昼了。

林榣静静地看着她。

握住她手的那只小手,把她的手慢慢地熨热了。

渐渐地,驱散了雨天的凉意,也让她慢慢地,有了正常人的体温和知觉。

那是人的体温。

而不是,她平素只知道握枪、杀人时,只跟冰冷的枪柄和扳机打交道时,感受到的独属于金属的寒冷。

晚晚也很诧异林榣的变化,她最开始不过是想试探林榣。她知道,林榣不会杀她的。

就算她刚才跑了,她也不会动手。

因为她说了,她是她妹妹。

“你要想杀我早就杀了吧?车上车下,有那么多机会。”

——沈知昼如果是坏人,要杀她也早就杀了。

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保护她,不仅不让她再喊他哥哥,今晚还让林榣带她走?

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她心里的那杆秤,在这一刻,突然不再摇摆不定。

林榣扬了扬眉,沉声说:“林栀,我警告你——”

“——你警告我,”晚晚不卑不亢地接过林榣的话,定定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她有了莫大的勇气,死死捏住了林榣的手,扬起她们拉在一起的手,“那么请先放开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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