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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90)

作者: 何缱绻 阅读记录

“你怎么能是坏人……”

她终于冷静了一瞬,不再口无遮拦,泪汪汪地看着他,抽抽搭搭着,“我……一直不觉得你是坏人……”

“我如果知道你是坏人,怎么会来这里……我会想报警,你知道吗……林槐他们,在我面前,我不止一次想报警……”

他被警察逮捕的那个雨夜,她见到林槐杀了人,第一反应就是报警。

可林榣把她的手机夺过,直接扔出了车窗。

他们表面佯装着她的好爸爸,好哥哥,好姐姐,到头来,却个个都人如蛇蝎,做着谋财害命的勾当。

到头来,却是他这么个她日日夜夜挂在嘴上骂他是“坏人”、“烂人”、“混蛋”的人,是真正的正义和清白。

他苦涩地笑了笑:“那林槐就不是你哥哥了吗?”

“不是了……”她摇摇头,埋在他肩窝,“我不要他当我哥哥了。他是坏人。”

“我也不是了。”

“……你不是坏人了吗?”她满心希望燃起一瞬,却见他眼神愈发晦暗。

并非闪躲,而是暗沉的。

那种于黑暗中行走太久,久不见光的晦暗。

他抬起手指,拭去她的眼泪:“我不想做你哥哥了。”

“那你……”

“只想当一个,很爱很爱你的坏蛋。”

她睁着双清澈水眸,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他的面容一点点地消失,也一点点的浮现。

若即若离。

可他就在她身边。

鲜活的,温热的,没有死去,还好好活着。

他见她又一次热泪滚滚,忙不迭替她擦眼泪,柔声说:“我知道,你相信我,一直以来,你都相信我。只有你相信我。”

“我只是怕……最后连你死了都不知道……”她终于冷静下来,吸着鼻子,靠在他身上,“不要这样……不要死,好不好?保护好自己,行吗?”

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死。

六年里,从没有一刻能信誓旦旦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沈知昼,我要你活着。”

他愣怔一瞬,只是抱紧她,淡声地说:“再相信我一些吧,晚晚。”

“相信我,很快就会结束了。”

-

说来讽刺,许凌薇的葬礼没法光明正大地办,她却要去随同林问江一起去祭奠他的亡妻。

毛毛雨下了半个上午就停了,一行人准备出发。

林槐和林榣都在楼下,晚晚在房间换好了衣服,出来时,注意到林问江书房的门大敞着。

他平时谨小慎微,出门从来不会大敞着门。

平素只有他在的时候,家里的佣人才会进去打扫。

她伫立良久。

不知是什么驱使着她,她迈开腿,轻轻地推门进去了。

那个暗门半敞着。

林问江不在。

她不由地想起了那天晚上戚腾对沈知昼说的话,戚腾说,林问江的书房有个暗室,里面可能有警方要的东西。

她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摸进了黑暗之中。

里面别有洞天,居然还是个套间,外部装潢雅致,陈设却很简单,书柜,桌椅,普通的办公室式书房的布置,里面的房间里还有张床,林问江若是在家,一般都在这里休息。

她刚准备再走得深入一些,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林栀,怎么还不下去?”

“……”她浑身一凛,见是林问江站在她身后,他满面笑意,慈爱地望着她,一如平日里那副慈父的模样。

可那看似温和的笑意,却始终未曾到过他的眼底。

“我……”她倏然一沉气,抿了抿唇,故作镇定地看着林问江,轻声说,“我来看看爸爸……在不在。”

“你哥哥没告诉过你,爸爸的书房不能随便进来吗?”

林问江虽说着埋怨的话,语气却还是温和,走过来,拉上了那扇防盗门。

哐当——

门应声而关。

门上密码锁闪了一圈儿蓝色,随后“叮——”的一声,便锁死了。

林问江不放心地又推了推,见没什么大碍了,才又对她笑着:“林栀,走吧,该去看妈妈了。”

她点头,跟上了他的步伐。

暗自捏紧了拳,指甲死死地嵌入了肉里,忍了忍,再也没掉下眼泪来。

第49章 向晚(9)

雨丝飘落在花束的包装纸上, 发出细不可闻的响声。像是她心脏收缩的声音。

晚晚着一身黑裙,捧着束白菊, 跟在林槐和林榣身后,随林问江一行人一起步入墓园。

墓碑如丛般错落地叠在眼前。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紧张得有些不敢呼吸。

林槐随林问江, 欠身将花束放在墓碑前。

篆刻着母亲名字的黑色墓碑,沉默地与他们面对面, 像是尊优雅的雕像,平静地望着他们一行人。

“林栀。”林槐见她一直发愣, 好心地催促了一声。

林问江质询的目光也飘了过来,晚晚赶紧学着林槐和林榣,把怀里的花束放于墓碑前。

墓碑上,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名字, 并非是许凌薇。

小雨拂面, 蒙在睫毛上,濡湿了,粘稠得睁不开眼。她艰难地眨了眨眼睛,两行泪便从两颊跌了下来。

这不是她的妈妈。

“你对妈妈, 应该没什么印象的。”林槐伸出胳膊,亲昵地揽过她的肩膀,“只在照片上见过她吧?”

晚晚全身随即一僵, 差点儿连眼泪都不敢流了。

随后便听林槐柔声地说:“妈妈以前总说,想要个小女儿,她最喜欢女孩子了, 小时候啊,还经常把哥哥打扮成女孩儿。”

说着,林槐便苦涩地笑了起来:“如果妈妈还活着就好了,见到你了,她一定会很开心,她也一定会很疼你。”

她抿了抿唇,不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才能掩饰自己的抗拒,很艰难才从嗓子深处磨出一声:

“嗯……”

眼泪无休无止。

阴雨绵绵,一阵小风飘过,雨意凉丝丝地掠过她的侧脸。

雨下的更大了一些,泪与雨交杂一处,她心底愈发五味杂陈。

思及许凌薇,她不由地心想,若是许凌薇还在,也一定会好好疼爱她的。肯定不会比这个“妈妈”差到哪里去。

“林栀,妈妈以前还说……”

“林槐——”林问江冷冷地打断聒噪的林槐,随后双膝屈下,跪在地上,叩了一个头,边低声地命令道,“跪下——”

“……”

林问江厉声道:“你妈要是知道你现在什么样,气都气过去一遍。”

“……”林槐不悦地腹诽了,也随后跪下,有些不情不愿的,但还是学着林问江的样子,向墓碑叩了一头。

接着,是林榣。

林榣明显要轻车熟路得多,肯定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晚晚看到她跪下的动作,不由地想,林榣是怎么做到可以对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妈妈”如此虔诚跪拜呢?

看到林问江那副无比虔诚,仿佛拜佛的模样,她顿时懂了。

他们贩毒的,做的是丧尽天良的事,不敢进寺庙拜神,只得拜鬼了。

林榣跪下前,突然拉了晚晚一下。

力道不轻不重的,她没站稳,腿一软,险些被林榣拽倒在地。

她愣愣地看着林问江与林槐叩首后,直挺挺的背影,她的心头仿佛横着两把刀。

她做不到。

无论如何也……

“林栀,给妈妈磕头。”林问江催促着,“这么多年没回家,跟妈妈问声好。”

她依然无动于衷。

林槐质询的目光飘过来,包括林榣。

所有人都在看她。

因为只有她,矗立于他们之间。

林榣看着她,冷静地说:“林栀。”

她移眸看向林榣。

林榣的眼中,有命令,有不容质询的强硬,还有隐忍。

她咬了咬牙,弯了弯膝盖,终于跪下。

久久都弯不下腰去,直到林问江冷硬着嗓子又命令她一遍,她才勉强地叩了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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