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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贵圈(191)+番外

这时顾临从随行小厮手里接过两封契书递过去,又拿过白瓷印泥盒:“我可以借钱,但十年后加上本金十倍返还,可行么?”

从未经手过定契这些事的常台笙,小心翼翼打开那契书,逐字细心看完最后这才很谨慎地点了点头。

顾临看在眼里,唇角有淡笑。这姑娘虽然勇气还不足,但骨子里的小心严谨却是很难得。

顾临将托着白瓷印泥盒的手伸过去:“成交。”

至此,常台笙签了人生中第一份契书,也收到了芥堂落难以来第一笔借款。

告别时,顾临也不过叮嘱了她一句:“叫你母亲活久一些,我还等着同她比谁更长寿呢。”

常台笙收下这临别叮嘱,带着救急的钱急急忙忙回了杭州。

迎接她的,是杭州城连绵阴雨,令人打不起精神。

她踏进府便往母亲房里去,可却只见到了自己兄长。常台笙问:“母亲呢?”

兄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前几日母亲就让芥堂的人都散了,那地方地契已被收回了,所以……我们要搬家了,毕竟这宅子卖了也能筹一笔钱,换个小一些的地方住也无妨。”

“可我、借到钱了……”常台笙紧接着问道,“那、那母亲呢?这会儿在哪里?”

“说是在离开前想再去看看,也不让人陪着。我见她精神还好,就让她去了。”

常台笙闻言飞奔出府,拼着一口气一路跑到芥堂,整个人都要瘫。她甚至来不及喘大气,推开芥堂大门,穿过空荡荡的堂间及逼仄内廊,视线里则是那一片被烧尽的废墟。还有——

坐在那废墟之中的母亲。

一把红木圈椅,支撑着她瘦弱的身体,而她神情则安详无比。

常台笙如疯狂奔至终点而倒下的马,几乎是双膝跪地瘫了下去,眼前一片黑寂。

——*——*——*——*——

顾濂甚至没有同常台笙面对面地告别,就死在了自己手里。

她服了药,与那些被焚尽的书死在了一起,与自己没能守住的这地方死在了一起。

地契已被收回,这地方已不属于常家。但她选择用这种卑鄙的方式,留了下来。

佛家称人死到转世这段时日为中阴身,若死前执着迷恋某事某物,就会一直守在那里,超过四十九日,便不会再投胎转世,一直,一直留在那里。

但这样的方式,对于活人而言,未免太残忍。

历经绝望崩溃,再到回过神镇定下来,常台笙觉得自己度过了漫长的时间,但其实也就一个月而已。

因顾濂死在了芥堂,故而那地方短时间内再转手,别人都嫌晦气。卖家满心愁苦之时,常台笙托人以比原先还低的价钱重新买了下来。

她面对那满目废墟时被夕阳余晖温柔笼罩,她试着挺直脊背。因丧期几乎在伏跪低头中度过,她甚至能听到骨骼之间的响动声。

没关系,她才十六岁,一切都可以重来。

常台笙在夜幕罩下来之前转身沉默地离开了芥堂,顾临就站在街对面看着她走出来。常台笙未注意到她,顾临微笑着转过身,沿着长巷慢慢往深处走。

——*——*——*——*——

坐在对面的常台笙似乎陷入了回忆中,久久没有说话。苏晔便静静坐着,也不忍打断她的回忆。这世上调查皆有偏颇,诸事只有当事人才真正知道。

顾临正是苏晔那位岳母,她当时借钱给芥堂也未告诉任何人,十年之期将近,被顾月遥追问时,她才缓缓道出往事。十年了,诸多事都会变,谈起当年,已经微微发福的顾临却也只是淡然一笑,只说:“芥堂如今挺好,只是那个孩子太执着,我当年的严厉也许……害了她。”

病中的顾月遥却抿起苍白的唇,淡淡予以一笑:“母亲的三两句话不足以改变她,她其实从未变。她的路,可以走得很长,但需要往两边看。”

顾临将当年契书拿给了顾月遥,让她帮忙转交给常台笙:“她似乎以为我还住在绍兴,每年执着地往那里写一封信。若非本家的人将信捎给我,我哪里知道她寄了那些。还总告诉我近况,真是个爱表功的孩子。”

“母亲为何会帮忙呢?”

“顾濂于我有儿时的生死恩情。”顾临也不过说了这一句,就将这话题收了尾。

然到底顾月遥没有来得及将这契书还给常台笙,后又转而委托给了苏晔。

苏晔如今将契书递还回去,抬首开口,打断了深陷回忆中的常台笙:“这契书作废了。”与此同时,他自那陈旧的信封里又取出一张纸来:“月遥母亲给你的。”

常 台笙犹豫了一番,最终接了过来。字数不多,语气直白,说顾濂固然聪明,但少了些大智慧,且自以为珍惜身边之人,其实却更贪恋那些毫无生气分明可以再造的死 物,眼中若只可以看到那些,便是身处活狱而浑然无知。何况凤凰是从灰烬里重生的,而不是在灰烬里死掉。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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