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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旅人(9)

疼痛如炸弹突袭,整颗头颅仿佛四分五裂。

呼吸愈急促,额颞青筋凸起,宗瑛几近失控,而盛清让终得机会起了身,用力挣开了约束带。

然而下一瞬,他却俯身询问:“宗小姐,请告诉我你需要什么。”

宗瑛痛得几乎目不能视,双手指腹紧紧压着头皮,牙根都快咬碎,肌肉紧张得根本无法张口出声,他便又问:“是止痛药吗?”

得不到回应,他迅速后退两步扯过沙发上的毯子,覆上宗瑛的肩,抱起她送回沙发。

他记得厨房有一只药箱,遂又快步去厨房将其取来,随后快速翻出止痛药,与茶几上的水杯一起递过去。

宗瑛连也水也不要,从他手里抓过药片径直吞下。

七月天里,她颤抖的手指碰到他手心,他竟然觉得冷。

因此他又从躺椅里拿了一件外套来给她盖上,之后不再扰她。

变天了。

夜风推撞窗户,发出哐哐声响。

盛清让走上前,刚闭紧窗,一道闪电就劈进来。

轰隆隆一阵雷过后,室内只闻得走钟声与宗瑛沉重的呼吸声,随后雨点密集扑向玻璃窗,夜景一下子就模糊了。

盛清让关上窗帘,打开一盏顶灯。

靠窗一长排书架里,陈放着医药相关书籍,以及各类证书与奖杯。所有者显示是同一个人——宗瑛。

书架旁是硕大一只旧相框,里面密密麻麻贴满照片。

除童年几张外,之后的宗瑛始终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半点笑意。

靠墙一大块白板,贴满剪报、病理解剖图片与报告,角落里立着一具骨架模型,嶙峋中透出几分阴森。

他第一次看到这些的时候,便默认屋主是个瘦削冷酷、板正固执的人。

他突然凑近书柜,隔着玻璃,在角落里发现一枚极小徽章,中央印着CESA,底下一排英文,其中有“Extreme Sports Association”字样——

极限运动协会,是新发现。

他又回到厨房,拧开水龙头接了一壶,打算烧些热水。

接上电源,壶中水很快咕噜咕噜起来,是热闹的声响。

他突然嗅到一些馊味,一低头,在脚边的垃圾桶里发现了敞着口的外卖盒,食物已经开始变质。因此又清理了垃圾桶,洗了杯子,全部收拾妥当,外面的骤雨也歇了。

宗瑛再次从沙发上醒来已经是凌晨五点四十分。

她梦到自己在拉普兰德白茫茫的雪地里坐雪橇,驯鹿跑得飞快,拉丢了雪橇,她就留在难以辨别方向的雪地里,好像是冻死了。

这种死法也不错。

宗瑛坐起来,看到盛清让就坐在茶几对面看书,头顶亮着昏黄的装饰灯。

她的视线移向茶几,上面除了她摆出的“物证”外,多了一只公文包,一只皮箱,还有一只保温杯。

她身体前倾,拿过水杯,旋开盖子,有微弱热气浮上来,水还是温的。

盛清让放下手里的书,等她饮完水才说:“如果你的身体允许,那么现在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灯光将他脸映得十分柔和,宗瑛敛起戾气,将毯子叠一叠铺在膝盖上,示意他讲。

盛清让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份折叠文书,当着宗瑛的面展开。

最右用繁体字写着“赁房合同”四个大字,往左数排小字,是合同正文,标的物正是699号公寓大楼中的这一间跃层套房,立契时间写着——民国二十一年七月十二日。

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

这座公寓自1931年落成以来,进进出出,住客不断,这份过期合同除了有一点文献和收藏价值,没有其他意义。

宗瑛仔细审阅,实话实说:“现在是公元2015年,民国法律也不再适用当今的中国。盛先生,这份合同是无效的。”

“在宗小姐这里或许它是失效的。但在我这里,它仍在有效期内。”盛清让说着抽出另外一份文件,“这是公共租界工部局昨天的一份开会记录。”

他将文件转过来示向宗瑛,手指移到日期处——

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三日。

他说着抬起头,看向宗瑛。

宗瑛敛起眼睑:“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她放缓语速求证:“你从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三日来?”

“的确是我经历过昨天。”他很快确认。

宗瑛本来稍稍前倾的身体,这时往后略收了一些。

盛清让看一眼手表,确认自己还有时间,便接着讲:“十点之前,我还在自己的公寓里做事,但十点之后,周围一切都会变得不同。”他环顾四周:“变成这样。”

宗瑛一声不响。

“我亦觉匪夷所思,但此事似乎还无解。”

“什么时候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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