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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子(224)

她看起来甚至有些邋遢,因为饥饿与疲劳整个人都将近枯槁,但她安静捧了碗饭,正不急不忙地往下咽。

她抬头看到了王夫南。

从关中到遥远西疆,如今她能坐在这里,这其中发生了多少事,历过多少艰难时刻,王夫南不敢去想。他拳头都要握碎,胸膛里天翻地覆,恨不得立刻冲上去。

“你来了。”许稷声音低哑,没多少力气。她放下碗,俯身将一张纸推了出去,静静地说:“带我走吧,我想洗个澡。”

长久的疲惫让她不愿再多说一句话,王夫南上前抱起她,她双手揽住他的脖颈,倚靠他的力量,最后疲倦地闭上眼。

一众人瞠目结舌,许稷在他耳边低语:“里面还有瞿以宁不要忘了,还有,让……”

“我知道,睡吧。”王夫南带着她就往外走,那边管菊方拿起地上的纸一瞧,果真是一直不肯给他的火药配方,他冲出来,瞬时拦住王夫南:“这个、确定没错吧?”

他的求证也在王夫南预料之中,王夫南道:“贵军有护家卫国之大志,很是令人钦佩。倘若贵军愿与我军合力抗击西戎,我军还可以提供更多,想通了随时来详谈,我军很欢迎。”

之前两路人从没合谋到一起去,但凭一方势力抗击西戎的确力薄了些,凉、瓜二州如果能够拧成一股绳,许会有更大胜算。

他说着看了眼管菊方,管菊方微眯了眯眼,没有立即表态。

但王夫南知道,这提议对管菊方而言也没什么不好,他一心要打西戎,这样的提议其实他是乐得接受的。

许稷听他同管菊方说完这些,终于放心安睡。

这一觉睡了很久,至傍晚时分,王夫南才将她喊起来洗澡。

水汽氤氲里,许稷睁开眼,将所有事梳理了一遍,最后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回去。”

她说完沉下去,王夫南让她自己闷了一会儿,伸手将她捞了起来。

他与朝廷失联了很久,这期间遭遇了无数事,他无法传达回关中,也得不到关中的任何消息,更不知许稷在这条路上遭遇了这么多事。他也很想回去,但横亘在西疆与关中这条路上的阻力一层又一层,许稷能到这里都已是奇迹,又何况再逆着洪流杀回去。

眼下他们只有沙州,这块河西地区曾经的繁华地,如今却因为战乱一塌糊涂。

在许稷来之前,他构想过沙州的重建,甚至做好了长期耗战的准备,这条路无疑充满艰险,但他只能硬着头皮独自走完。

他拿着手巾擦干许稷的脸,许稷睁开眼,仿佛心有灵犀地同他道:“这条路我和你一起走完。沙州、瓜州、肃州、甘州、凉州,甚至河陇,总有一日会再次通达。”她抬手握住了他的手,眸光中是坚定的从容。

面前是坚壁,也不能怕。

——*——*——*——*——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乱世之中的每一天,势力版图几乎都在变化,你争我夺,无有止境。

沙州的重建也是一样,残旧势力的阻挠,物资的匮乏,总有数不清的矛盾与困难,教人看不清出路与希望。

这需要漫长的时间和耗得起的心力,但诸事排开运气天资,或在于忍耐与坚持。许稷在坚持,王夫南也在坚持,沙州百姓也一样坚守着这块土地,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拨开云雾见月明。

然而朝廷没有消息来,一次也没有。

被阻隔在西疆,他们收不到任何消息,朝廷也不知西疆存亡。

于是次年,一支从沙州出发的队伍,取道邻国,绕一大圈,只为回到关中将西疆地图、户籍传达给朝廷。

这段路,走了整整一年半。

而这一年半,沙州、瓜州的局势也逐渐变得明朗。

他们有了抵抗西戎入侵的军民力量,不至于轻易陷落;物资也渐渐富足起来,府库甚至都有了结余。

又到一年秋收时,这一日天气很好,许稷理完账正要抬头活动一下脖子,瞿以宁兴冲冲地冲了进来:“看,这是最新的地图!”

许稷看了一眼,其中肃州已划回来将近一半。

“你不高兴吗?”瞿以宁问她,“地图重新绘好,大将也回来了。”

“回来了吗?”

瞿以宁点点头,他还没来得及说别的事,王夫南就大步走了进来。瞿以宁一看夫妻相见,立刻扭头溜出了门。

王夫南走进来就同许稷道:“带你去个地方。”

下午的阳光好得很,两人纵马飞奔,掠过村庄,掠过秋日里的草地,掠过一望无垠的大漠,畅快得心都要飞出胸膛。

至傍晚时分,才终于放缓脚步。王夫南回头看一眼许稷,她却左顾右看。

老实说,虽然在此已生活了这么久,但因为琐务繁忙,她几乎没有空暇出门感受过西疆的旷达与广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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