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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女(32)

李淳一确实松了口气,近来头脑与内心的反复斗争扰得她不安。送走了宗亭,她也能静一静。宋珍见状赶紧告退,并主动替她关上了门,就在这一瞬间,李淳一倒在榻上,扯过仍带着隐约花香的被子,闭眼入眠。

香气终会消散。秋阳明媚,被子曝晒一两回,风吹一吹,原先的香气便没了踪迹。亲王别业与先前似无不同,只是流言从“殿下养了一位新男宠”换成了“那家伙应是失宠被殿下逐出去了,专宠也不见得有好下场,要引以为戒”云云。

白面郎君们仍大气不敢出地替李淳一抄书、印符箓,哀叹红颜易老没有富贵命。而他们暗中抱怨的亲王殿下,日子过得也丝毫不轻松。

制科举的筹备已接近尾声,最后要定的是策问(考题),应举者名录、以及考策官。

因这次三科同时开考,各科策问争执取舍了好几次才最终定下来;至于应举者名录,到今日未时应全部检勘结束,由吏部书吏誊录整理好就算妥当;考策官设三名,其中一名是李淳一无误,而余下两个,则必然是关陇和山东籍官员各占一席。

朝堂虽是天家的朝堂,却处处透着地域之争,连帝王要招揽新鲜血液也无法例外。关陇和山东的矛盾是老早前结下的,明里暗里一贯对着干,但这两派在面对新晋士族尤其是江左势力时,立场却是出奇的一致。

排斥打压新士族,是他们共同热衷的。

李淳一面对这两位可能到来的“敌对势力”,却可能无法强势表达自己的立场——她内心是偏向新势力的,因李乘风仰靠的山东势力她无法去拉拢,宗家代表的关陇势力她也无法全信,她在江左多年,与名士多有交游。她唯有培养新士族的势力,才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

未时将至,她在公房坐着,等待其他两位考策官的到来。承天门内的钟楼敲响了大钟,铛铛铛声将疲惫了近一天的皇城官员从昏昏欲睡的状态里拽回来,也提示着下直的官员该回家去了。

公房门乍然敲响,李淳一抬头,却听外面庶仆报道:“殿下,吏部侍郎到了。”

李淳一应声,吏部褚侍郎低头进屋,略一躬身,捧着誊好的名录禀道:“今秋制科三科共一千三百二十一名举子名录吏部勘核已妥,请殿下予以审覆。”

一千三百二十一?

“为何又多了一个?今早不是只有一千三百二十吗?何时加上的?”李淳一问。

褚侍郎面上现出一丝难色:“一个时辰前,是淮南举子,勘验也是合格,并无不录的道理,遂加上了。”他言罢将名录双手递上,往后退一步道:“请殿下过目。”

赶着最后的点报上来虽说未必违制,但几乎不会有人这样冒险,所以十分稀奇。李淳一打开长卷,目光移到最后,恰是“淮南贺兰钦”五个字,她讶异至极,那褚侍郎也是欲言又止,贺兰钦可是亲王之师!且他又是江左名士纷纷追捧景慕的对象,女皇更是想要请他出山,如此之人已非凡辈却前来应区区制举,实在是出其不意,瞬时令今秋这场制科变得莫测起来,也更是引人期待结果。

李淳一按下卷轴,轻吐了一口气。老师这一招已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但他却笃定她会让他考。

就在室内一片沉寂之时,外头忽又响起敲门声。庶仆报道:“殿下,考策官到了。”

褚侍郎避至一旁,门被推开,有二人撩袍进屋,顺带进了一阵秋风,将案上薄纸撩起。

李淳一抬眸看去,视线却落在右边那人身上。那人也看过来,唇角轻挑,似乎笑了笑:“见过殿下。”他不躬身更不行礼,举手投足尽是权臣的倨傲,甚至暗藏了几分对立的挑衅。

考策官由女皇钦定,在此之前李淳一也无法确定另外两位会是谁。现在这其中一位考策官对她笑道:“殿下很惊讶吗?”

李淳一倏地敛眸:“相公此时难道不该在关陇吗?”

“陛下开制科,此等要务,臣定是要为陛下分忧的,因此提前回来了。”他笑,分明胡说八道却是一脸真诚坦荡。



☆、【一六】考策问

李淳一简直无言以对,她敛眸移开目光,看向宗亭身边另一位考策官,其为詹事府的曾詹事。詹事府隶属东宫官署,是制拟外廷宰相府与尚书省而设,属太子重要僚佐组成,而曾詹事明摆着就是李乘风的人。

这下齐了,关陇宗亭、山东曾詹事、江左李淳一,地域之争、旧门阀与新士族之争,悉数都摆到了案上,三人坐下来和和气气,但实际却针锋相对。吏部褚侍郎略有些忐忑地杵在一旁,看他几人共同审覆最后的举子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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