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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女(68)

待他接了那菖蒲,她忽然从矮窗口迈进室内,利索地将窗户关上:“太冷了。”她说着便单手抓住椅背,略是艰难地将那轮椅转了个向,不急不忙又道:“是时候回京了,中书省需决断的事务堆成山,家里有些事也该去看一看。”

那天李淳一毫不犹豫应下了女皇提出的所有条件,宗国公亦是摆了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算是基本认同了这桩赌局。关系生疏的两人出了殿,李淳一对宗国公一揖,宗国公却只拄着拐杖唉声叹气一阵,最后说:“老臣这就回家去筹备过继事宜。”

他既这样讲,李淳一便认定他心中早有了新嗣子的人选。

事实与她猜想得几乎无差,因宗亭在为人上颇有些离经叛道,对寻常人热衷的娶妻生子更是毫无兴趣,因此宗国公从一开始便未对他抱有“延续香火”的希望,至于本家的将来,宗国公早就有了过继新嗣子的打算。如今顺水推舟,也好名正言顺将选定的分家孩子推上新嗣子的位置。

被选中的孩子叫宗如莱,与宗亭的父亲宗如舟同辈,是这辈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宗如莱的父亲死在十几年前的西征战场上,可怜宗如莱那时还未出生,就这样成了遗腹子。其母体弱多病,在他还不谙世事的幼童时期也撒手人寰。

莱是野菜,逢田陌荒地便可生,顽强又旺盛。孤子正如莱,从此就叫宗如莱。与名字一样,这个孩子出乎意料的聪慧敏捷、小小年纪便明事理识大体,性子是十足的坚韧,哪怕环境贫瘠,也长得十分旺盛。

宗国公关注这个孩子好几年了,如今他虽只有十三岁,但与同龄人比起来,却已是非常有担当,将来也定能不负众望。

宗如莱被接到本家这一天,宗亭也正好从骊山归。

女皇送了许多东西到宗家以示慰问,宗如莱替宗亭接受了这些恩典,送宫里的内侍出门时,却迎来了宗亭的车驾。

轮椅从车驾上搬下来,随后宗亭也下了车,坐上轮椅,也不用人推,兀自缓慢行至门口。

宗如莱站在门口不动,旁边也无其他长辈作陪。十三四岁眉清目秀的俊朗少年,已在狠命地窜个子,甚至可以轻松地居高临下看轮椅上的“侄子”,但他还是微微低下头以示谦卑。

按辈分,宗亭得唤他一声“三十四叔”,但宗亭只寡凉地看他一眼,轻勾起唇角,几不可闻地嗤了一声,便推着轮椅要前行。宗如莱自觉让开,宗亭便直入正厅,守住他自己的领地。

宗如莱跟上去,将宫里送来的礼单奉上。宗亭淡瞥一眼,接也不接,只道:“我来告诉你这样的礼要如何收——”

“不要教坏他。”宗国公拄着拐杖咚咚咚走进来,毫不客气地训他:“你学了一身坏毛病,就自己好好收着别拿出来祸害人!”

宗亭左右也站不起来与祖父行礼,就坐着回道:“这世道坏人多得很,太善良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他说着看向宗如莱:“三十四叔,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宗家嗣子的位置不是随随便便哪个黄毛小儿都能坐的。

他话音刚落,外面忽响起传报声:“吴王到——”

宗国公闻声,转过身就要往外去,却又扭头瞥一眼宗如莱。宗如莱遂上前推宗亭的轮椅,宗亭这下倒乐得接受,行至门外,只见李淳一大步朝他走来,而她身后跟着的正是现任门下省谏议大夫的贺兰钦。

李淳一带贺兰钦前来,总透着一些不单纯的意味。

但李淳一却只诚挚问他:“一路颠簸,相公可有哪里不适吗?”

“托殿下的福,臣很好。”他甚至露出微笑,手抬起来暗中揪了一下她身上王袍。李淳一任他揪,接着俯身道:“贺兰君精于医道,不妨让他给相公看看如何?”

讲得倒是冠冕十足,不过——

“比太医署那群老家伙还厉害吗?”他抬眸看她,声音里透着一丝期待:“如果这样,臣试试也是无妨。”

李淳一遂直起身,同身后贺兰钦道:“麻烦了。”

贺兰钦却说:“诊治时不便有旁人在场,烦请安排一处静室。”

管事赶紧前去安排,宗如莱随后将宗亭移至静室内,待贺兰钦进去后则自觉退了出来。

香炉轻燃,冷清冬日里幽香浮动,温度渐渐升上来。贺兰钦显然不着急诊治,因他隔着长案在对面坐下,只问道:“相公眼下境遇令所有人意外,又有哪些人从中得利呢?”

宗亭眸光平静地看向他:“殿下。”

“殿下为何会从中得利呢?”

“可以名正言顺娶我。”

他的回答出乎意料,仔细一想却又十分合他的脾气。

贺兰钦好整以暇地问他:“这牺牲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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