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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爱(7)

春节假期,镇上的的居民大部分都还在睡梦中。

我们在街口的早餐店吃了碗热腾腾的面。

斯成车里携带有全套的摄影器材,昨天还指挥着我给他搬脚架,今天出门前,他看了一眼,说:“太重,算了。”

结果出门时只拿了一个相机。

我们穿过古香古色的骑楼群,清晨的牌坊和祠堂在雾中露出隐约的轮廓,刚刚苏醒过来的小店铺里豆浆散出袅袅热气,在早晨的汀江边,碧绿江水,雾色迷蒙,倒映着半山的竹影,非常的宁静。

到十点之后,游人渐浓,我们躲回家里,我上楼去,斯成进了屋,外公在里屋整理药材。

一会儿我下来,大舅一家在客厅看电视,我穿过弄堂,进了里边的药房,外公坐在案前,桌面上一个药钵,他正不紧不慢地用石杵捣药,斯成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一旁给他递寇仁,他们一边捣药,一边聊天,谈的是古镇的旧事,几间大祠堂的典故,古建筑的历史,和近年来古镇泛滥的洪水。

我隔着一扇木制合窗,看到一堵墙高的木制斗橱下,一整排的竹篾篮子堆满了各式的中药药材,里边的两个男人,外公穿了件绛红棉袄褂子,两腿微敞,坐得方方正正,斯成穿了件浅色衬衣,衣袖挽起了一点,露出一截白净的手腕,他的动作从容缓慢,言谈之间,对民俗风物,似颇有造诣。

屋内的两人语气平和,一句一句,非常的有耐心。

那是属于成人的对谈。

☆、第4章 四

下午阳光正好,我们出去逛了一会儿,绕到邹鲁故居,在雕花窗户的阴影里,二楼的一道空中走廊,我们坐在扶栏后的一排长椅上,斯成摊直了长腿,眯起眼睛晒太阳。

看馆的饶爷爷常同外公钓鱼,我从他那讨了两杯茶,然后我们两个人在二楼喝茶,看着天井里稀疏几朵黄色的梅花。

晚上我们在古镇上散步。

白天纷纭的游人散去,街道显得静谧安好。

走过几道桥,桥底有水波荡漾的声音。

斯成忽然说:“我小时候,在苏州,也是跟外公外婆住,也是这样,很多河,很多桥。”

我侧耳认真地听。

他声音有点低,有点感慨:“环境和氛围都差不多,只是房子构造有点不一样,苏州是白墙黑瓦。”

我轻轻地问:“你小时候是在苏州度过的?”

斯成说:“是啊,我快十岁才被老爷子接过来,第一次换学校读,花费了很大力气适应。你不要怕换环境,要好好努力。”

我点点头。

斯成仰头看了一会对岸骑楼上的楼花,夜色中二楼的梯子和铁船有浓厚的阴影,他淡淡地说:“小豫儿,你像你妈妈。”

我不太相信:“人人都说我长得像爸爸。”

斯成说:“性格像,心地好。”

我悄悄低了头。

斯成说:“我刚来的时候,那时家里公司还在做货代,我爸基本不在家,家里没人管我,你妈妈那时在家里帮忙做事,每天都吩咐佣人给我留碗热饭。”

我纳闷地道:“我怎么不知道?”

斯成轻轻地笑了一下:“你那时候在她肚子里。”

我啊了一声。

他的声音像夜风一样又轻又软。

“你出生后她得照顾婴儿,还是担心我吃不饱,常常叫我去你家。”

“你小时候你妈有时忙不过来,我还帮忙照顾过。”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们在夜里走过长长的石板路,黑色的屋檐下几盏晕黄的灯,岸边有间小酒馆,木楞房顶下红色灯笼在风中摇晃。

我跟在他身边,落了半步,悄悄地看到我的影子,挨着他的影子。

这么多年来,他在斯家来去无踪,是过于锋芒桀骜的一个存在,我发现我其实根本没有真正了解他,明明看似落拓不羁,待人接物却又举止得体稳重,有着难得一见的古雅风度。

他是,很容易令人着迷的男子。

斯成在茶阳待了两天后告辞离去。

在镇上的一整年过得飞快。

我平日上学,假日回家,日子非常平静。

斯成回去后寄来一个大箱子,质地精良的大红色的箱体上面印烫有ST的标志,也不知是经谁之手寄送而来,竟然是用他们自己家的柜子。妈妈动手拆开来,上面放着一个纸袋,里面是一叠冲印的照片,还有一张信笺,里边只有短短几行字,措辞简洁客气,意为不胜叨扰感谢款待之类。

字倒是很质朴清逸。

妈妈们兴致勃勃地翻看那沓照片,有一张全家福拍得非常的好,外公拿着左看右看,眉开眼笑地跟妈妈说要翻晒出来挂在家里。

妈妈应了一声,继续翻照片,一会儿忽然说:“咦,这张小豫儿笑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