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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骨(116)+番外

他靠在桌脚,看着七初惊魂甫定的面容,扯出了一丝不羁笑容:“没事了。”

七初松了一口气,才觉得害怕:“你……”

“我背上经脉受过伤,这鬼天气偶尔会发作。”顾长青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萧——”

七初眼眶泛湿,这段日子为了容荒的病,他也是不分日夜地在采乐殿候着,费神耗损真气不说,心中更背负着他们沉重的希望,她也知道他的身子尚能撑到现在都是靠着顾长青费尽心思的调理,他的疲惫和压力可想而知。

“对不起。”七初轻声道:“连累你这么辛苦。”

顾长青摇头,笑得有些落魄凄寒:“七初,想我顾长青一世自负,没想到,一生中的至亲和挚友,我都没有能力留住。”

七初眉睫一颤,一滴泪落下来。

顾长青收敛了一直挂着的讥诮不羁笑容,转过头径自沉默。

压抑如死的无言中,一室漆黑中只有荧荧泛白的雪光。

“七初,”过了许久,顾长青轻声唤她,声音暗哑不堪:“我师父——离去得异常猝然,我查遍了先师留下的所有医籍,都未能找到那张古方——”

七初听得他语气中的压抑得发苦的悒郁,隐隐心惊。

顾长青声音带了淡淡悲悯:“他心脉早已耗损殆尽,仅仅是依靠着真气勉强维系着,七初,他答应了你要活下去,可是这般辛苦——”

七初睁大了眼静静地听着,泪水都冻结,神情麻木得仿若没有生命的木偶。

顾长青不忍地别过了头,迟疑了一番,方低声道:“有时你倦极睡着了,他半夜发病,不愿吵醒你。我进去时,他宁愿是咬着牙宁愿痛昏过去也不舍你担心——”

七初泪珠一颗一颗地掉落。

“他……实在是受尽了折磨,放手吧。”

七初怔怔地望着他,窒息的神情。

用了许久,她似乎才艰难地理解了顾长青的话,指尖微颤,容颜苍白的女子蹲在地上,头埋进了双膝,展开双臂用力地搂住了自己,发出如受伤的小兽一般的呜咽声。

顾长青叹息一声,伸手将她扳向了自己的肩头。

崩溃的抽泣声传来。

顾长青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望着桌面上飘摇的烛火,面容上也带了凄恻。

“长青,”只是一会儿,七初低着头离开了他的肩膀,出声唤他。

她已恢复了理智,顾长青皱着眉头,身旁的女子理智和镇定得令他折服和不安。

七初泪水中折射出波光潋滟,凄然一笑:“即使不信命,我们也不过是人。”

顾长青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头。

七初嘴角抿起一朵清丽如芙蕖的微笑:“我真不该哭,如果他真是好不了,我一定要笑着快快活活地陪他。”

十二月初八,鶡旦不鸣,落雪三尺。

天朝十三年万寿节前夕。

成德十二年,塞北平定,四海安定,宫中早早就开始操办天子三十五岁寿辰的寿宴。

京城银装素裹,京师大道自花萼楼伊始,红绸裹廊,结彩香案,大陈歌乐。

七初坐在热闹喧哗的席间,眺望着帝都,默默地饮下一杯酒。

栏外的璎珞行宫,亭台楼宇,蜿蜒曼廊,早已被宫女和直殿太监装点得簇然一新。

火树银花不夜天。

宫中逢万寿节,宫女宦官都不可不衣青紫,可穿自己喜爱的衣服,依着萧容荒的吩咐,璎珞行宫长乐轩今夜开了宴席,流觞曲水,珍馐美酒,众人同乐。

行宫内司礼太监在鎏金台柱下一站,尖细的嗓音:“主子口谕——皇上寿辰乃普天同庆之日,在行宫内今夜可不必拘礼纵享熙宴。”

人人脸上俱是欢颜。

皓月坐在七初对面,遥遥举杯道:“七初,我曾流沙说姑娘当年在北庭城,琴技一绝绕梁三日,可惜我不曾有幸欣赏,今夜姑娘可愿让我一尝夙愿?”

他话音刚落,殿外忽然有人一咳嗓子,低沉的话音:“皓月。”

七初回头,看到冷霜正从殿外走入,似有些不赞同地皱眉望了望皓月。

皓月常年留居江南,性子倜傥风流,不似冷霜般持重,他望着冷霜神色,脸上一哂明白他的意思,七初如今已是爷身旁的女子,于他们便是主子,这般要求,未免不敬。

七初心里一直牵念着在采乐殿内的萧容荒,本打算露个脸就离去,但见两人这般眼色,反倒不好教皓月为难,只站起盈盈一笑道:“那是因为在北庭听惯了胡笳悲壮,偶然听到丝竹之乐,便觉得有些欣喜而已,我已经很久没练琴啦,只怕教大家贻笑大方。”

七初待下人也素来随和,旁边的诸人已跟着喝:“姑娘过谦——弹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