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花骨(126)+番外

武德元年,天子隐秘南下,拜深居扬州总阁内的天朝第一智者为师,而后数十年间,天子每拜遏帝师,或研习兵法,或谈论国策,上谕旨隐御前不必遵礼。御前都指挥使谢孙尧随帝微访江南,曰,风羽阁主萧隐虽居庙堂之远,乃朝堂股肱之臣,其尽心辅佐帝王,鞠躬尽瘁而成就一代清明盛世。尧又尝记帝师萧隐日常生活起居录,曰,隐,风神俊秀,才智多谋,身体羸弱,萧夫人长随左右,婉转风流,妥帖关怀,恩爱甚笃。

武德十二年,江南世家慕容山庄发生灭门惨案,慕容家世交白云山庄血誓彻查此案,由此牵扯出慕容世家与淮北薛家一桩惊天情仇。八月,白云山庄集门下三百弟子结围攻薛家雷霆堡,江湖局势风云突变,腥风血雨掀起,武林白道快马修书请风羽阁主持公道,隐抱病主持事务,一月有余。九月,风波平定,隐返回风羽阁后引发缠绵入骨之疾病发,呕血昏倒书斋。

江湖玉面神医顾长青乃隐毕生至交,竟一生心力已不能救其天命已尽。

萧容荒死于武德十二年一个霜重深秋。

他临死前,躺在层层锦华衾被中,清隽苍白面容神态安详,握着萧夫人之手,只从容一句:七初,我这一生,已然无憾。

他这一生,戎马倥偬,皇恩宠渥,宫幄雕丽,服御珍华,娇妻美眷。

然而终是不寿。

风羽阁数千子弟哀容素缟,萧号商铺白绸素挽,扬州城一月不闻丝竹之声,萧隐葬仪异常朴素,深秋萧萧风雨中,数十亲眷肃穆宁静,一方白玉石棺前扶柩之人,清峻面容低掩哀戚,素锦腰带上一方九龙纹腾玉玦,是素服微访的当朝天子。帝扶柩入葬,遵从天家典葬仪式,行三跪九叩的孝子之礼。

那个已长大成一名清峻英挺年轻人的九五之尊,在凄凄邙草的墓前,轻轻地搂住了那个已哭得无法站立的女子。

他俯下身子,低低的声嗓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娘亲,你还有我。

而后,武德帝统治下的天朝,海晏河清,四海清平。

如此,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番外一

他南巡的那一年,她接到书信,赶来江边的渡口与他相见。

那日的雪下得有些大,站在亭口,看到宽阔江心一船迎风而来,船身是朴实无华的黑色篷布,但她知道,里边器具必定金尊玉贵、奢华不凡。

船只停泊在江边,当前走出一人,是一名黑衣劲装的精悍男子,站在船头仔细而快四地巡视一圈,方回过头,躬身掀开了帘子。

然后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清朗眉目,修长身形,暗底石青色衮服,披黑色大氅。

他略微扬头,见到她站在亭子,深漆眼底有一点点的笑意。

踏上的临水的板桥。

她盈盈立在岸边,身后雪地里一匹枣红的大马,缰绳也不系,任它在雪地里转悠。

他拾阶而上,然后抬手,欲拉她入怀。

她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屈膝要行礼。

他比她更快,抬手要扶住她。

她只好作罢,默默地低头让开了路,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的亭子。

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亭子,琉璃瓦覆盖在白雪中,显出了几分旧时的华丽和没落。

两个人站在亭中,看对岸的万里江天,山河素裹。

良久才说话。

他的声音沉郁好听,敛去一贯的威严,显出几分低弱:好一阵子没见着你,看起来精神倒还好。

她轻轻地应:嗯。

他说:上回的伤,好些了吗。

枕水阁在西北的归途中遭受袭击,她在空栈山道中受了伤,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

轻声笑笑:早好了,你也不用千里迢迢派张正祥来,毕竟是太医院的院使,年纪大了,身子骨不经折腾。

他凝视她,半晌方道:我只是恨不得亲身来。

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目光。

他问:你何时才愿意回京城?

她说:若不是我刚好在扬州,也不会来见你。

他看着她的眼神沉默,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她说:我上个月,途经洛阳,见着了萧夫人。

他眼波微动:娘亲可好?

她说:她牵挂你。

他眉心中涌上淡淡的疲累:娘亲执意陪伴父侯不愿久居京师——

他看她:你偏生也是,你们都不在身边,我怎么心安。

她缓缓地道:她希望我劝劝你,帝王子息单薄,不是祥国之兆。

他脸上苍白了几分,忍不住低了头轻轻咳嗽。

她说:江南湿冷,不比得京城,你当心些身子。

他喘咳难抑,良久方好,低声唤了一句她的名字:阿起。

她始终站在他的身后半步之遥,恪守规矩,连他的脸都不曾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