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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骨(84)+番外

冷霜咬着牙,定定地守在一旁,却并不伸手扶他。

萧容荒扶着车门低弱地喘气,阖目站了一会,方才缓慢地登上了马车。

中军拔营,整支大军连成一体,浩荡巍然。

一抹浅灰的身影,如同飘荡无依的幽魂一般悄然跟了上去。

从郊野撤回北庭城内,沿途要经过大片草原,若是行军速度,约莫一天。

积雪融化的路途并不平坦,马车内一直断续地传出闷哑的咳嗽声。

临近中午时分,张副将策马走进中军,对着守在车侧的冷霜略微拱手,便登上了马车。

张将军在车里待了约莫一盏茶时候,出来时手上握了一张堪舆图,朝着立在一旁的士兵大声吩咐:“传帅令,大军就地整营休息,半个时辰后继续前进!”

数位校尉即刻策马扬鞭,在蜿蜒长军中疾驰:“传帅令!大军就地整营——”

声音远远荡荡地传了开去。

马车在一片略微平敞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冷霜端了药,掀开车帘跨上了车厢内。

宽敞马车内布置简洁,置着一方暖塌,一张案几,上面密密地铺满了地形图和宗卷文案。

萧容荒正握笔伏在案前凝神写字,左手中的一方绸帕,不时地捂住嘴低声咳嗽。

冷霜躬着身体低声地道:“爷,把药喝了,歇一会吧。”

萧容荒头也未抬,简单地指了指案几:“搁着罢。”

冷霜将碗放在了案几上,看着他认真的神情,也不敢再出声,悄悄退了出去。

萧容荒腕力不足,一张折子写得断续,下笔几行便觉得眼前有些昏花,不得不停下来按住胸口缓缓地喘气。

即使是这样捱着,仍然不肯搁笔歇息,他固执地写完最后一字,待墨迹干涸便将信封进了一个精巧的火漆圆筒中。

方倚回榻上缓缓地吐了口气。

他倦倦垂眸端起那药碗,蹙着眉头喝了一口,下一秒,手边的药碗颤抖着一放,闷声的呛咳溢出,他手边的方巾赶忙捂住了嘴,一口褐色药汁便混着鲜血吐了出来。

萧容荒紧紧蹙着眉神色冷静地将手中染血的白帕揉做一团,扔进了车内的一方精致紫金熏炉。

转目间看了一眼那碗药,低声叹了口气,便推到了一旁。

晌午过后,大军重新拔营出发。

北庭城郊的道路渐渐宽阔,先锋骑兵速度陡然加快,众将领士兵顿时精神一震。

四匹骏马顿时扬蹄长嘶,马车在宽敞的官道上疾驰起来。

萧容荒倚在榻上闭目养了会儿神,却被突然急驶的马车震醒过来,他蹙紧眉头忍受着马车陡然颠簸引发的心悸,面色愈加苍白如淬玉,过了好一会,方缓缓地撑起身子。

他低低咳嗽着从暖塌上摸出一方干净的手巾,抬手翻开了案几上的宗卷。

微微蹙眉强自凝神处理公文,萧容荒笔直的瘦削双肩透出专注,连憔悴的病容都拢了一层微微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案几上的最后一卷都被认真翻阅做了批注,他倦倦地揉了揉额角,掩着嘴咳嗽几声,重新铺开了案几上一张绢纸。

一阵旷野的晚风掀起车帘的缝隙吹了进来,扑面而来的一股寒气吸入肺腑,一直强自压抑着胸口刺痛陡然剧烈翻涌,握着笔的手一顿,清俊容颜中透着病态灰白的男子一把推开了眼前的素纸,伏在桌上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

萧容荒抬手欲掩住嘴角——但他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指轻微地蜷缩着——竟是颤抖着再使不出一分气力——

颤着身子猛烈闷咳——顷刻间铺着素白绢纸的案几上已是一片惊心触目的红。

萧容荒只觉肺腑间的血腥之气浓一阵淡一阵地翻涌而上,五脏六腑流窜着的都是密密麻麻的尖锐刺痛,乏力地倒在桌边咳了好一阵,他倦极合目等那眼前那一阵黑雾晕眩散去,便勉力挣扎着去摸塌上的瓷瓶,他还不能死——

尽管他已经如此渴盼着这个尽头的解脱,但是,还不是现在,他还不能够——

昏茫的思绪间,眼前的晕眩却突然幻化成了她嫣然的笑靥,似嗔似娇,仿若仍是当年,他们在喀力根河的苍翠牧草间纵马奔驰,那般畅意飞扬,再无一丝俗尘牵绊。

女子立在马背上转身,泛着粉色的脸庞是调皮的无邪笑容,她清脆地唤他:萧容荒——

七初——

为何已下定决心要离去,临行时却仍然这般不舍——

触手一探,一声清脆轻响,那洁白净瓶摔了个粉碎,他终于放弃一般地闭目无力地倚在塌上喘息,唇边的鲜血缓缓溢出。

第三六章 一片孤城万仞山

暮色四合中,深红暗漆城门敞开,大军井然有序进驻北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