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配婚令(108)

“外面传得如何了?”

“陛下要禅位给嗣王一事满城皆知。”

圣人唇角微挑了挑,轻哼道:“那群老家伙。”他声音低得需要细辨:“不过……你那爹倒是出乎我意料。”他说着眸光瞥向寝床旁的长案,那案上只摆了寥寥几个折子。

裴渠顺着他目光扭头看过去:“陛下要取哪个折子?”

圣人指了指,裴渠便伸手拿过其中一折子。

“你自己看。”

裴渠将那折子翻开,里面正是裴晋安的字迹。前面洋洋洒洒浮夸地写了一堆,最后终是点名了意图——拜表辞官。

的确出乎意料。裴渠仍记得那晚裴晋安跟他说“仕途无父子”的话,他以为父亲所有举动不过是为了继续往上爬,可谁想到裴晋安会在这时候提辞官的事?

“他是聪明人。”圣人说完这一句便停了停,他缓了好一会儿,续道:“留在这儿除了虚衔什么也捞不到,还可能会面临将来的清算。”

那他主导逼宫又是为何?莫非只是替袁太师完成毕生心愿?

圣人久未说话,他要过好半天才能恢复过来。

裴渠静静等着,圣人又问:“袁太师那一口气还没咽下去?听说还毒杀了沈凤阁,不过听闻沈凤阁尸体被偷走了,朕便不信那家伙是真死了,眼下一定藏在哪里养病呢。”他霍地盯住裴渠:“你知道他在哪吗?”

裴渠张口便是瞎话:“臣不知。”

“他是当年袁太师推到朕面前,之后再由朕养出来的一条恶犬,现在想想,真是后悔莫及。”圣人长叹出一口气,似乎在一件件翻点过往旧事。他讲讲停停,说了很多,到后面更是逻辑丧尽,大概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

裴渠耐心听他讲,听炉子上的药沸了一遍又一遍,待他疲倦地闭眼时,案上的香早就燃尽了。

裴渠有些走神,病榻上的人却乍然开口,问道:“知道朕为何喊你来吗?”

“臣愚钝,不知。”

圣人闭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道:“知道裴涟君吗?”

“知道。”裴渠敛了敛眸光,平静地说。

“你与涟君很像。”圣人复睁开眼,将裴渠认认真真看了一遍:“鼻子、眉眼,都像极了。”

圣人讲到此,裴渠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问道:“陛下为何会提她?”

“涟君当年走得很仓促,什么也没有留下,消失得无踪无迹,直到很久以后,我听说她死了,死在了毒药上。”他缓缓说着,稍作停顿,又补充道:“她大约恨了我一辈子,真可惜后悔毫无用处。”

“谁都会错。”裴渠只冷冷静静说了这一句。

圣人看向他,有一瞬的恍惚:“她当年亦是这样和我说——‘谁都会错,没有关系’,可她说完这话的第二天就消失了。”这世上很多事都在原谅之外另有打算,说出原谅之辞时,兴许已是失望透顶。

“陛下后来似乎没有过多打探过她的消息。”

圣人缓缓点了点头,他眼皮又将耷拉下去。

“裴家旧宅有个小楼。”裴渠娓娓道来,“里面封存着裴涟君所有的遗物,从不允许有人踏足。很多年前,臣一时好奇进了那小楼,在里面翻找了半天,找到过一些书信。那些书信零零碎碎絮絮叨叨,看落款都是裴涟君去世前一年所写,但都未寄出。”

“写了什么……”

“很多琐事。”裴渠说,“族中人都说她是个疯子,但书信上所呈现出来的,也不过是个寻常人模样——有爱有恨有委屈有愧疚,心思很细腻。那些书信里还记录了一件事,提了很多次。”

圣人看着他不说话。

“她有个孩子。”

圣人缓慢又用力地咬紧了牙根,以至于神情更加难看。

“裴家没有让她抚养这个孩子。”

圣人神思有些恍惚。

裴渠仿佛在说别人的事,神情里无哀无喜,淡得像是远山迷雾:“她离开陛下之前,做了一件事。陛下还记得那日吃的十逐羹吗?”

圣人的表情变得格外难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格外痛苦。

记忆里那一碗十逐羹味道已不明朗,他只记得那天她很贴心,从未怀疑过她会下毒。

那时裴涟君已深知这个男人对权力的痴迷过了头。他要逆天下之大不韪篡位,她让他从此后继再也无人。

圣人一阵猛咳,血都咳出来,而裴渠的表现甚至算得上淡漠。

他打算去喊内侍进来,甫要起身,衣角却被人拽住。圣人用嘶哑的声音道:“迟了……太迟了。”

裴渠掰开他揪着自己公服的手,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转过身走了出去。

同一时间,南山费尽本事翻进了内卫府。她扮作吏卒低头往前走,行至东边小廊时霍地拐进去,快步走到一处小屋前,从狭小的窗户里钻了进去。从延英殿送来的棋盘此时端端正正摆在屋子中央,南山迅速走过去,将那棋盘翻过来仔细查看。

上一篇:致我们暖暖的小时光 下一篇:闹红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