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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婚令(133)

裴渠曾是那时唯一给予温暖与信任给她的人。尽管后来多年她都孤身一人感知长安城四季冷暖,但也不会忘记那血淋淋臭烘烘的尸堆里伸过来的一只温暖的手。

此刻她很想握一握那只手啊。

——*——*——*——*——

因太累的缘故,仓促用完饭之后,南山与沈凤阁各自都睡了很久,唯有十六娘甚是精神地守在门口歪头晃脑默背诗本。

对于背诗没有天赋的十六娘而言,背到第五首就开始犯困打瞌睡了。她也不知自己是被谁拎到了床上,呼呼睡过一阵,等天黑了之后,骤然醒来,翻过身一看,再坐起来,呀!自己怎么会在床上?南山姊姊到哪里去了?

她慌忙跳下床,跑到屏风后将沈凤阁摇醒:“南山姊姊又不见啦!台主爹爹快醒一醒呀!”

沈凤阁从榻上坐起来,吩咐道:“灯点起来,看看有无留字条。”

十六娘笨手笨脚点亮矮桌上的灯,果真在灯台下发现一张字条,忙道:“有!”

“读给我听。”

十六娘瞅瞅那字条,看了半晌,不吭声。

“不认得字吗?不认得字你先前如何能背诗?”

“就……就有些字不认得。”十六娘觉得有些丢人,也不多说话,将字条拿到沈凤阁面前递给他,咕哝道:“台主爹爹自己认得字还要我读,欺负小孩子……”

“不是欺负,是嫌弃你这样大了字也认不全。”沈凤阁迅速看了一眼字条上的简短内容,将字条收进袖袋后竟然是躺下继续睡。

十六娘赶紧摇他:“台主爹爹不去将南山姊姊找回来吗?”

“她会回来的。”沈凤阁淡淡地说。他深知她脾性,这丫头即便答应去淮南,也一定会想尽办法在走之前见她那老师一面,再怎样警告都是无用功。

好在她已恢复得差不多,偷偷去见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大事,只要记得回来即可。

凤娘的尸骨都未带走,便意味着她一定会回来。

此时已入夜,裴渠仍被困吴王府中。上远与吴王起了不小的争执,这一对姐弟之间的矛盾积压了这么多年,各有野心与顾忌,也是一时难调和。吴王更是急火攻心,再次病发,咳得几乎将肺都咳出来,上远见状得意地甩手就走,于是从中午离开后至入暮时分,两人都没有再来过。

裴渠已许久未吃饭,他在屋内找干净手巾处理了伤口,又从柜子里翻出干净中衣来。这些衣裳不知是谁的,似乎有些小,但鉴于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只能将就穿。

他这时躺在床上休养,闭目正在想南山这时会在哪里,骤然便听到了动静。待他发现,南山早已从小窗钻入,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他寝床前。

裴渠刚要起身,南山便倏忽拨开了帐帘,伸指迅速地贴在唇中央,轻声道:“老师,是我。”

裴渠没有问她是如何过来,却是伸过手抓住了她的肩。手顺着脖子往上,搭在她脸颊上,触到那略温的皮肤这才算是体会到几分实感。

他看见幻想不是一回两回了,所以才如此着急确认。光线昏昧,眼前的人并不是看得十分真切,南山却在这时忽伸出手去抱住他,因抱得太实在,压到了裴渠后背伤处,以至于裴渠轻嘶出声。南山赶紧松开手:“老师的伤还未好吗?”

手才刚松开,她却反被裴渠拥住。这么安安静静待了一会儿,裴渠方松开手,还未来得及开口,南山却是从鼓鼓囊囊的袖袋里摸出各种瓶瓶罐罐来:“我想老师或许用得着这些毒药,遂回平康坊取了来。”

借着外面照进来的微弱月光,裴渠低头翻了翻那些瓶瓶罐罐,从中挑了一只收好,从从容容道:“你带上其他的尽快离开这里为好。”

可南山却又紧接着从怀襟中取出一只药瓶与白布条来,固执地说:“老师的药应当很久未换了,换完药我就走。”

屋外这时只有些断断续续的蝉鸣声,并无人走动,应是暂时安全。南山也不管裴渠是否同意,爬上寝床不由分说地要给他换药。她拔开瓶塞,药味便扑鼻而来,她低头嗅了嗅,又对裴渠道:“老师要躺下来换药还是坐着?”

裴渠知她不换完是不会走的,遂转过身背对她坐着,将中单褪下,肩膀与后背的伤便露了出来。因伤处护理失当,伤口多次开裂,眼下竟还有些渗血,南山耐心清理着他的伤口,见他哼都不哼一声,便道:“老师不必强忍着,若痛可以说一说。”

裴渠没有出声。

南 山给他上好药,给他捆布带,从后往前,又从前往后,最后要系住。她手伸到前面,给他系药带时,几乎是挨着他低声道:“我要去淮南了。”她稍顿了顿:“眼下 淮南虽也算不得十分安全,但我得将凤娘尸骨带回老家去。”说着说着,她上眼皮微微耷拉下来,温温低低地慨道:“好些年没有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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