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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婚令(41)

她心有挂碍,却又不能去跟裴相公说“请用您的鱼袋送我回去吧”,自然没有太多好情绪。

侍女领她去客屋休息,途中竟遥遥看见裴良春与裴渠在山亭谈话。裴渠坐得脊背挺直,南山觉得那模样好像才是她所知道的裴君该有的姿态。

她脚步未停,也只是多看了一两眼,便去了西舍。

洗漱完毕,南山没甚睡意,遂在屋外走廊里靠柱子坐下。她不知不觉走了神,不过小半个时辰,却似乎做了个春秋大梦,醒后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略略回神,下意识一偏头,却看到了站在斜后方的裴渠。

大概是神志还未全醒,她没有急着站起来,反倒是又转回头,看着庭院发呆。

裴渠走到柱子另一旁坐下来,南山抬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好像是要将自己揉醒。她看着渐渐丰满起来的月亮道:“老师九年前还住在这府里罢?”

“是。”

“所以朝歌住在这府上时,老师还在。”

“是。”

“老师认识朝歌。”

“是。”

“那她后来又为何离开这府了呢?”

南山偏过头,却只能看到一根粗壮的柱子,和裴渠搁在膝盖上的一只手,偏偏看不见他的脸,自然难窥他的神色。

裴渠隔着柱子缓缓回她:“我送走了她。”

“恩?”

“那年我要出远门,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所以就将她送走了。”

“老师。”

南山忽然郑重其事地喊了他一声,裴渠如死水的心忽地猛跳了一下。

“老师太狠心啦,救回来又丢出去,很让人伤心的。”南山说着停顿了一下,“所以,只是这样吗?”

“是这样。”

“老师不知道她现在的下落吗?”

“不知道。”

南山弯腰坐着,单手支颐,又道:“不探听一下吗?”

裴渠藏在暗处的脸上现出一丝痛苦之色:“那时我想,她隐姓埋名地活下去应是最好,没有消息大概是最好的消息。”

“可是收到了坏消息?”

“是。”

“什么样的消息呢?”

“被托付的那个人后来写信给我,说与她走散了。那时我已离家很远,好像一辈子也回不来,更没有办法折回长安。后来我时常想,既然京师容不下她,我可以悄 悄带她走的。”他声音温和悲伤得像一条平缓得不能再平缓的河,看不到波澜,却安静得无望。他又说:“回来后我也试着寻过她,一度我甚至以为你便是当年那个 孩子。”

南山换了一只手支撑下巴,很诧异地反问:“我?”

“我并不清楚为何会这样想,因你们并不像。那孩子话少得可怜,而你滔滔不绝;那孩子是个右利手,而你是左撇子;那孩子吃东西极慢,而你……”他及时打住,“若非要找相似之处,可能只有一条,你们都是过目不忘。”

南山双手撑起下巴,若有所思地问他:“所以老师没有像对待其他媒官那般对我,甚至收我做学生,也是这个缘由?”

“只是一方面。”裴渠似乎十分坦诚,“更重要的原因是,我需要你。”

听着肉麻兮兮却是真话。于裴渠而言,如今处在这朝堂中无疑等于置身黑暗幽谷,什么也看不清楚。而南山则是举着明亮火把出现在他世界里的一盏引路灯,能伸手拨开迷雾,领他前行。

他的确是需要她的。虽然或许也能有其他选择与办法,但南山是条捷径。

南山并不介意被利用,她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又问裴渠:“那在老师眼里我是什么呢?以及,我又能从老师这里得到什么?”

她给茶山结社的娘子们当杂工,都能获得好米好布;给老师做跑腿,做引路灯,自然也是要求个好处的。

裴渠逐一回道:“你是我学生,你想要什么?”

南山认真严肃了思考了一会儿:“我要吃橘子,挂在树上的新鲜甜橘子。”

“不难。贡橘子的州多达二十四个,为师可以带你去别的地方摘柑橘吃。”

“我哪里也不想去。”

“长安没有柑橘树,即便长出来也不好吃。”

“我哪里也不想去。”

她言语间已显出固执,裴渠领教过她的不高兴,遂不再逆她的毛刮,怕她再生气,只说:“好,为师记住了。”

他这样干脆地答应下来,南山不知说什么好。气氛陡然沉入谷底,两个人都要被这沉沉黑幕给压塌了一样。她对着弯月张了张口,最后百无聊赖地闭上嘴,站起来说:“我去睡了,老师也早些歇息。”

“你等一等。”裴渠却在这时忽叫住她。

“恩?”南山仍是隔着柱子往另一边看,这回她完整看到了他的一双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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