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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婚令(43)

梦里的她还很小,因为吃了太多的柑橘,被祖父教训,说的话也总是那一句:“这样要吃坏肚子的,诸事诸物再好,都要有节制,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祖父总会逮着一切机会教训她,现在想想,却只记得这一句了。

南山脑中闪过一刻的迷茫,可她立即爬下床,刚穿戴整齐,便听得外边侍女敲门。洗漱水与早饭都给她送了过来,她匆匆解决掉便往前边去。

这时辰,府里该出门的人早就走得差不多。裴晋安自是一早便去赶常参,裴良春也早早去了衙门,唯独闲人裴渠这会儿在主院的马厩里挑马。

长安城最大的坊南北长度接近两里,最小的坊南北长也有一里,万年县占去长安约一半地方,一个月内想要徒步巡完自然会十分辛苦,于是裴渠打算骑马。

因战马需求量大,寻常人家不会养马,但权臣例外。譬如袁太师林林总总被赏了几十次,家里马匹应是数不胜数。但袁太师颇有自知之明,将这些赏赐来的马及养下的小崽,均又拱手送给了朝廷,只留了极少自用。

养马太多会被疑有反叛动机,袁太师当然不会给自己凿建这样的坑往里跳。事实上他作为先帝手下重臣,被圣人疑心无数次,圣人恐怕也想要除掉他,可这位老家伙实在精怪,任凭圣人挖了无数陷阱,他是瞥也不瞥一眼,更别说掉进去了。

当今局势,非聪明人不能活。但聪明得也需有度,不然又会反误自己性命,实在是很难把握。

总之,马匹对于长安百姓来说,到底还是富贵人家的专属。寻常百姓要用马,也只能借或贷才行。有说贫困举子想去平康坊狎妓游乐,借了好马匹装作富家子弟打 肿脸充胖子的;也有只骑得起驴的流外官酸溜溜地哼哼说“骑马真是庸俗,不如骑驴,看起来虽然很穷但很是旷达呢”,都只能变相说明马匹尤其是好马的金贵。

裴府约有十几匹马,裴渠今日牵走了两匹。

他牵着马出了外院,在门口等南山,显然是要给她一匹马骑。他的理由也很简单,既然徒弟能帮忙巡坊,那自然也要给些好处奖励一下,譬如这匹高头大马。

何况昨晚他让徒弟那么不高兴,也该好好安慰她一番。

南山出来后见此情景,先是一愣,但看到老师将缰绳豪气地递到自己面前,立即反应过来:“给我骑的吗?”

“是。”

她贪心地问:“要还吗?”

“要。”

裴君不改小气本色,南山却还是道了谢。

时辰已不早,南山一跃上马,说:“老师赶紧走罢,太阳都有些毒了。”

徒弟这般积极,老师也只好连忙跟上。

南山在骑马这件事上,堪称熟手。就算平日里骑惯了驴,也不可能到这境地。裴渠在后边跟着,看她一如往常却又有些不一样的背影,差一点要走神。他又跟上一些:“你又要将为师甩在后面吗?慢些走不好吗?那是谁家的宅子?”

南山迅速瞥了一眼,回头道:“老师当真不知道吗?这正是裴御史家。”

连自家兄长的宅子在哪儿都不清楚,看来关系真是太一般了,但也情有可原。按照排行,裴渠往上有好几个兄长,抛开堂兄不说,只算自己家的便只有两个,一个是裴大郎,如今在益州任官;另一个便是四郎裴良春。

裴大郎与裴渠是一母所生,母亲是裴晋安正妻,故而算作嫡出。但裴良春却是妾室所出,与这两位兄弟之间,自然存了隔阂。

裴良春生母张氏长得极漂亮,也很得裴晋安的宠爱。那年裴晋安正妻去世,张氏顶上算是没人再压着,可转眼裴晋安就娶了个五姓女回来续弦,张氏又被这个年轻嚣张的五姓女压了一头,恐怕只有郁郁的份。

户婚规定,妾就是妾,妻就是妻,以妾为妻是颠倒冠履、紊乱礼经,有违律法。

于是张氏一辈子也只能做妾,再嚣张得宠也成不了主母。

她大约受制于这名分太多年,心也渐渐恶毒起来,连带着将她宝贝儿子,也教得黑心毒辣毫无人情味。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这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局限。

裴良春很明白这个道理,于是拼足了劲往上爬;南山也深谙此理,于是很辛苦地过了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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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燥得四处生尘,仰头看看都是灰蒙蒙的,路两旁的榆树柳树一个个都无精打采,师生二人各自骑马巡了两天街,都被这日头烧枯了一般。

没想到临近傍晚时,与街鼓一同响起来的,竟是一阵轰隆隆的惊天雷声。

“要下雨啦!”坊内有总角小儿雀跃欢呼起来,裴渠勒住缰绳,喊住南山:“今日就到这儿罢,若半途下起雨来,你找地方躲一躲,别淋湿了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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