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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婚令(45)

凤娘已被带去了刑讯室,手脚皆被困住,却并没有皮肉伤。裴良春将她打量一番,也没有兜圈绕弯,径直问道:“你是谁的乳母?”

凤娘四下瞧不见,只听得陌生的毫无善意的男声传来,吓得微微缩起肩回避问题:“奴未偷拿金簪,奴是真的眼盲,见都未见过那人的簪子,又如何能偷拿……”

“你是谁的乳母?”裴良春无视她的回避,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他的声音听起来分外有压迫感,凤娘仍旧缩着肩:“我家娘子是长安县的媒官。”

“叫什么?”

凤娘如实回:“我家娘子叫南山。”

裴良春面无表情:“你当真是‘南山’的乳母吗?”

凤娘拼命点头。

“祖籍哪里?”

凤娘则又回:“河东。”

裴良春唇角似笑非笑,不急不忙反问:“河东?”

凤娘则又拼命点头。

“不是淮南吗?”

凤娘用力摇头否认。

裴良春眸光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刑具,慢悠悠道:“知道拶指吗?”

凤娘没有应声。

裴良春略侧过身,看一眼站在一旁的县令。魏县令被他看得发毛,赶紧指示狱卒上刑具。

他心想真是倒霉,原本还以为裴御史就过来问问话,没料还要上刑,如此一来,明日肯定是放不出去了!想他好歹也是京县县令,官居五品,却要受制于区区六品的侍御史!

狱卒很快给凤娘上了刑具,所谓拶指,即用拶子夹手指,疼痛非常,令人求死不能。

凤娘显是怕极了,她这时已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这狗官是要从她口中审出她家娘子的身份呢!凤娘暗吸一口气,亦给自己壮了壮胆:不怕!九年前那般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还怕这吗?!

裴良春在高足案后坐下,声音十分平静:“我再问一遍,你是谁的乳母?”

狱卒已是十分狠心地开始两边使力拉绳子,凤娘皱眉回道:“南、南媒官。”

裴良春又反复问了几遍,凤娘的手都快要变形,可她却依旧不松口。

深谙刑讯之事的裴良春大概摸清了凤娘的性子。这妇人看着柔弱,却并不是好啃的骨头,要她指认南山并非“南山”,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达成的事。

可他并不着急,他有的时间耗她。又上了一轮刑具,裴良春起了身,他甫往外走,魏县令便连忙跟上来送他离开。

两人往外走到门口时,魏县令低首小心道:“裴御史,这人不好留啊。瞎子偷拿一看就是诬陷栽赃,这让我很难办啊……”

“诬陷偷拿……”裴良春颇不屑地哼笑一声,“魏明府,你设计个什么罪名不好,偏挑中这个?人既然进来了,便没有随便放回去的道理,至于办法,你自己想。我需要她指证那条漏网之鱼,你可给我看好她,别让她死了。”

魏县令眉毛皱成八字,裴良春这小兔崽子,真是块天生做酷吏的料子!

他心里虽这样想,却因有把柄在裴良春手上,只能唯唯诺诺恭恭敬敬送他走。

南山仔细听了他二人的交谈声,虽然因混着雨声听得并不十分真切,但她也听明白了一二。南山擦了一下额角的雨和汗,动作极轻巧地爬了下来,简直如同鬼魅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雨夜中。

后半夜的雨下得像筛糠,南山赶到万年县开化坊东南方向某处宅子时,雨势才渐渐小起来。一晚上她都在不停赶路,此时身上已分不清是雨是汗,她正犹豫时,遥遥瞥见了穿蓑衣戴斗笠的巡街武侯,于是也顾不得太多,直接翻墙就进了宅院。

府中亮着的灯笼寥寥,南山全不用走弯路便到了她要去的地方。

这会儿已近五更,不久之后街鼓便要敲响,在那之后,天也会亮起来。而这座宅院的主人,此时房中的灯已经亮起,恐怕已是梳洗完毕,等着去上朝了。

南山窝在庭院里等着,雨水落在头顶密密叠叠的叶子上,沙沙作响。她整个人将要虚脱,这时那扇门却开了。衣着紫袍的年轻男子从门内走出来,又将门合上。

他转过身,竟是一眼就看到了黑暗中躲在树下的南山。

他已许久未见南山。南山今日过来,在意料之外,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他比谁都清楚裴良春做了什么,自然知道他利用长安县令逮人的事。

“回去。”他开了口,“我帮不了你。”

南山暗暗握紧了拳,她牙根紧了又紧,心中不知是气还是怨。

可她仍旧低声下气:“求求你,救一救凤娘罢……”

“裴御史要做想做的事,我素来干预不了。他这次要查的是你的身份,他需要这个机会往上爬,我没有办法阻止。或许我能通过关系帮你递些药给凤娘,让她走得舒坦些。但那样对你无益,越是如此,裴御史对你的怀疑只会更深。”他风平浪静地说完,“必要的牺牲,无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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