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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主”姑娘(107)

阿植没有将玉佩翻过来,她低头看着,看了好久好久,梅方平又将一枚平安符放到了她手中。

她轻叹了一声,同阿植道:“这是中秋的时候去南香山祈福,雁来求的。他虽什么都没有说,便将它随手放在书房了。可这生辰八字明摆着是替你在求,一道收下罢。”

阿植看着手上那一翠一红,微微有些愣神,良久才问道:“梅小姐果真一早就知道我身世吗?”

“当年你父亲并未将此当做秘密,可自从孝明三年出了事后,一干人等便讳莫如深,没人再提了。”她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搭上了阿植的肩膀,“我想,该是时候让你知道了。你如今自己已能做决断了,但我仍希望你记得,在津州,在曹家的这十几年,你并不是孤立无援的。若是有一天你去了随国,不要记恨津州的任何人……”

阿植心里塌下去一块,她握紧了手里的玉佩和平安符,神色更黯了。

小婢将饭菜送进来,梅方平留她吃饭,可阿植却木然回道:“不了,我还赶着回去。”她转过身去,闷着头就往外走了。梅方平晓得她的倔脾气,也不继续追上去,只喊了一个小厮偷偷跟着,嘱咐了几句。

她担心阿植会想不开,做些不理智的事。可阿植却一路走到了郊外的曹家祖坟,在曹允的墓前重重磕了几个头,翻开了玉佩背面,上头刻着的生辰,让她抱有的最后一丝希望都彻底破灭了。想起管仪询问她生辰时意味不明的神色,想起容夫人让她一道参加管仪泽越庆生宴会的用意……原来旁人清清楚楚看着她过着假生辰,唯独她自己不知道真正的生辰是哪一天。

她抹了抹眼泪,将玉佩和平安符收进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许久以来一直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这样清清楚楚摆在眼前时,原来既不会开心,也不会释怀。她想,为何在被瞒着的时候不开心,如今知道了,心里却依旧沉重……

候潮门外的江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声音萧索,像是哭声。许是秋天了,水位低了下去,一眼望去尽是空茫。阿植回想起许多事,觉得这世界万事万物,皆不过如此。很多故事,便随着这江水一路奔流,最终也不知到了哪里。十七岁生命的局限便是,身处困局,烦恼,却走不出去。她想,自己大概还没有那个能耐。可有些事,却也不是自己情愿要往前走的,背后稍稍被人一推,一时站不稳,便会跌跌撞撞走出去好几步。

可见每件事的走向既微妙又有些不受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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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植一路走回来,腿脚都麻了,天色才慢吞吞地黑下去。先前的一些想法如今看来有些可笑,回到京城时她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走到了梅聿之的住处。

她定了定神,从后门偷偷溜了进去。宅子里静悄悄的,几盏灯笼挂在廊下亮着昏昧的光。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卧房,推门走了进去,又掩上了门。

然她还未来得及回头,却听得后面传来一声淡淡的“曹小姐”。

阿植瞬时神经紧绷,支吾道:“我……我太想念烤红薯了,想着天色晚了应当有人在外头摆摊子,便出去瞧了瞧……没想到今天天冷,都没人出摊子。”

“恩。”这一声回应淡淡的,尾音却有些长,似乎是漫不经心一样,便再没了言语。

“哗啦”一声,是黑暗中布料摩擦发出的声音,阿植转过身去,隐隐约约看到梅聿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咽了下口水说:“还是、先点灯罢。”

这种看不清对方表情的境况,竟让她心虚了。

虽然夜盲,她却能察觉到梅聿之靠她很近,温热的气息似乎就在眼前。

梅聿之淡淡同她说:“往后若是想吃烤红薯,我替你带回来或是让府里的厨子烤便是了,用不着你去费这样的工夫。”

这话说得不急不忙,语气稀松平常,阿植缓了口气。她猛地点点头,梅聿之却忽地捧住她的脑袋,不落痕迹地轻叹了一声:“这身衣服又是怎么回事呢……是太想穿新衣服故而去裁缝铺子了么?”他顿了顿,继续慢慢说道:“可这裁缝手艺似乎不大好,穿在你身上不是很合身呢……”

阿植蓦地一惊,这才想起身上穿着的是梅方平拿给她换的衣服,假作镇定地回应道:“是那裁缝说得过几日才能取到新衣裳,我瞧着这一件样子颇好,他便先借一件成衣给我穿,故而有些不大合身……”

他的手仍旧稳稳停留在她双颊上,温暖干燥的触感甚至让阿植有些贪恋。似是相信了她这番鬼扯,他竟松开手,只重重叹出一口气,说道:“你也累了,先歇着罢。明天三更天我便走了,连着是两晚的值宿,怕是很久不能回来。先同你道个别,你明天早上睡个懒觉罢,不必早起了。上回从翰林院借回来一些书,我放在书房了,你若是觉得无趣了,便去翻翻。不要四处乱跑,安分地在这里养一养身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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