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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清浅,且行且恋(101)

师兄从来不是善笑之人,脸皮久未扯动便失去了记忆,再努力笑看来亦是古怪的,而这样古怪的大师兄是我所不熟悉的,我不知该如何应对。

于是我只好坦白以对,严肃道:“萧子云不是好人。”

他并不否认,又是一笑,“我早知道。”

我被他笑得云里雾里,垂眼又见了那菜虫颤悠悠从包着的菜叶内探出头,忍不住岔开话道:“大师兄,菜虫。”

他随我低眼望。

我回忆道:“我们年幼时似乎捉过菜虫。”

他笑笑道:“一切物似人非的,我皆不复记得了。”

我面子一时下不来,讪讪道:“忘了也好。”

内心却忍不住恨恨想:在所有的物似人非里,我最讨厌你。

既然回忆往事打不入他的心扉,我只好另辟他径。

于是我道:“你可知师父为了你与萧子云的事担忧得一宿白了头?”

他淡淡道:“师父发黑如夜。”

我语塞,望着他紧绷出肌理的侧面,默默地转身离场。只可惜场离了一半就见师父躲在栏杆后面朝我挥拳头,我叹口气无奈地又回去。

到了大师兄身旁,见他手上多了一片菜叶,那方才瞧了许久的菜虫在菜叶上翻滚蠕动,像一只谄媚的猫。

他忽地嘴角噙笑,两指包着菜叶一压,吧唧一下喷出绿色的汁液。我吓得倒退一步。他转过头来看我:“我与萧子云第一次见面时,便是这样的场景,彼时她才八岁,师父带她回来玩儿,她就是这样捏死我养的毛虫。”

我吞一吞口水,问:“你养的毛虫唤作什么?我养过一只画眉鸟,宝儿为它取名乌鸦,她言她想试试若是一直叫它乌鸦,它会不会有朝一日忘了自己是画眉,慢慢变黑。”

我真的养过一只画眉,宝儿也真的叫它乌鸦,但智慧如我,在此时讲这么一个故事,自然是要劝解大师兄,让他知道记住他本性乃善良的,切莫为了一女子捏死菜虫,化身成魔。正所谓,勿忘初衷啊勿忘初衷。

大师兄丢掉手中的菜叶,道:“我的毛虫名唤大侠。”

大侠被弱女子捏死,还有什么比这更哀伤。

大师兄又问道:“后来那画眉怎么样了?”

我道:“后来它大概是受不得这种侮rǔ,某次我开笼换水时它飞走了。”

事实是,我与宝儿喂了它一个月,觉得日日要喂食添水的很是繁琐无趣,便打开了笼口,指望它离家出走,但笼子开了三日,它还是好好地呆在里面醉生梦死,连头都不曾探出笼子过。我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最后硬把它抓了出来,放飞蓝天。只是它还不时飞回来,企图从我们这讨点嗟来之食,我们秉着要使它自立自强的精神拒绝了。

大师兄笑一笑,道:“这画眉鸟也算贞烈。我那时为了替大侠报仇,与萧子云打了起来,就在我把她按在墙上要揍时,她嘤嘤哭了起来,我心软便松开了她,岂知我手一松,她趁我转身时便扫了我一腿把我撂倒在地,拿了大侠的尸体在我面上一揉,我至今还能忆起那黏湿的感觉。”

我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面,道:“你讲了这么多,似乎都是萧子云不好之处,那么你们怎么会……”

怎么会勾搭上?

他耸肩道:“我亦是不知道,就这样了。”

我回头求救地望躲在栏杆后的师父,发现他听得无聊,倚着栏杆睡着了。

我心一横,直接问道:“你可知萧子云原本一心想嫁范天涵?”

他答:“知。”

我又问:“那以她的性子,你能肯定她是真爱你么?”

他摇头道:“不能,即使是当年你还是个女娃娃时,眨巴着大眼要与我走天涯,我都不能肯定你是否仅是心血来潮,何况萧子云。”

我当然不服,我当年那可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心心念念盼他来把冰心暖,岂知他尽往壶里丢冰块,冷得我冰天雪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正沉默间,只见姜溱远远走了过来。

我简单地替他们介绍了一下彼此后便问姜溱:“你来绣清明上河图?”

姜溱摇头道:“昨日已绣完,带回去后发现过大幅,也不知道搁哪里好,我便将其烧了。”

我不得不承认,在洒脱这一修为上,姜溱的境界是我望尘莫及的。

姜溱蹲了下来,认真的在菜地上翻寻着什么,嘴里喃喃有词:“青青,青青你躲哪里去了?”

我亦随她蹲下,问:“你在寻什么?”

她回过头望我,“姐姐,你可还记得有日你与宝儿怂恿我喂菜虫吃养膘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