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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清浅,且行且恋(94)

坦白讲,端出去前,我自己也没能提起勇气尝上一尝。

府中已是恢复了安静,宝儿道姑爷三言两语把夫人们打发回府了,现他正在书房里阅文书。

宝儿还道,小姐你做的这碗粥,姑爷要是喝下了,他便是存了心想让你守寡。

而我既是答应了范天涵给他做早膳,做出来的东西即使再不像样,也得端出去显摆一圈,以显示我的诚意。

我在书房外轻唤了一声便推门进去,范天涵坐于书案前,扭头望我一望道:“我怎的闻到骨灰的味道?”

我踌躇了几步,踱过去把碗伸到他鼻下,道:“是这粥的味道。”

他垂眼瞧了几眼,不可置信道:“紫色的南瓜粥?”

我低头,正好瞧着了他身上还穿着紫色的朝服,灵机一动道:“这次煮的是芋头粥,为的是搭配你今日这套紫色的朝服。”

范天涵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才道:“夫人费心了。”

你看这人,不乐意便不乐意,讲甚么费心,分明噎我。

我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搁,道:“我看你也不饿。”

他一手揽了我入怀,一手仍在翻着文书,嘴里随意哄着:“看看,又耍蛮了,你近来是愈来愈难伺候了。”

我伸手去端碗,舀了一勺糊糊状的粥递到他面嘴边,皮笑ròu不笑道:“为妻的伺候你才是,哪里敢让你伺候。”

他躲闪不及,只好含了一口,咽下后道:“这实在是五味杂陈的一口粥。”

我既达成了目的,便不再逼迫他吞那恶心的粥,手圈了他的脖颈问道:“你如何打发姨娘们回去的?”

他端起桌上的茶盅,漱了漱口才道:“我让她们回去带上爹和新任姨娘好好观赏祠堂内的那幅画。”

我啧了一声表达我对着答案的不满,松了环住他脖颈的手,准备回娘家去看戏。

他却不让,非让我去给他做南瓜粥,我自然是不肯。他便拉了我坐他腿上,也不搭理我,就潜心看起公文来。

我窝在他怀中实在无趣得很,便用指甲片儿去抠他朝服上绣的麒麟,挑开了麒麟眼上的白绣线,用力一拉,麒麟便成茫茫的瞎子。

范天涵低头望了我一眼,道:“你拆的你负责补回去。”

我并不受威胁,我手下有绣花大将姜溱,清明上河图她都能绣出来,何况区区麒麟眼。只是这刺绣抠久了也无趣,百般聊赖之下便趴在范天涵肩上打盹。

本已昏昏沉沉欲睡过去,头却从他肩上滑了下来,不偏不倚磕在椅背上,疼得我直飙泪。

范天涵没来得及搁下手中的笔便来扶我,于是混乱间软软的笔毛在我面上重重划过。

我只觉脸上一道湿漉,捂着脑袋的手去摸面,于是又是一手的墨。

范天涵一怔,原本蹙着的眉头展开来,大笑不止。

我碰疼了头,又画花了脸和手,眼前这人还自顾笑个没完,气得牙痒,恨不得就喉头一甜,喷几碗血出来吓唬吓唬他。只可惜了这喉头说甚也不肯一甜,于是我也仅能无奈地抬起满是墨汁的手,淡然地往笑得眯起眼的范天涵脸上一拍,一个不甚完整的五指印便跃于面上。

他笑僵在唇边,举起笔便要往我脸上画。

我跳下他的膝,边跑边好言相劝:“你堂堂大将军,怎能如此之幼稚……”

跑不了两步,便被他擒住。

他提了笔便要往我脸上画,我垂死挣扎地与他讲道理:“大人,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话讲一半,面上一湿,这范小人又给我画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过年的腻歪死人,拖出去炖了。

下章不歪了……

孽缘

后来我爹发现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像的竟是我娘笔下的小和尚,妾也不纳了,消沉萎靡了好一阵子不去寻花问柳,但那是后话,暂且不提,罢了,以后也不提。

事情一点点上了轨道,白然与萧副将都自立了门户,姜溱跟着萧副将去了,留下她尚未绣好的清明上河图和一瓶□,□是宝儿央着她给的,说是要以备不时之需。而白然,白然走前与我道,若是能早些遇见就好了,但现……现儿也未晚。

我当时觉得他明明仅是搬到三条巷子之外,却整得如此凄楚唏嘘,很是佩服,觉得实在不能让他比了下去,于是便忙着搜肠刮肚想个似是而非若有似无的玄乎回答。一抬头,他却已是走远,夕阳下他肩挑着剑,剑挑着包裹,包裹布微敞,露出一个雪白的馒头,馒头在斜阳下泛着金黄色的光。

忒有意境了,我忍不住想掏个小手绢与他挥别,但掏了半天却甚么都没掏到,只好目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