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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蝉]非天(37)

作者: 渺缈孤舟客 阅读记录

半晌,老头反应过来:“咦,你叫我?”

“我看你这么欣赏李太白,不如就随他的姓,也好遂你的愿!”

老李改了姓,一点也不恼:“好得很好得很,李也是个好姓氏呀!随意叫,随意叫……”

说着就要打起盹儿来。

“老李,起来,”杨蝉又唤他,“你整日不是喝酒就是打盹儿。我在这里跑不了,不用你看着;圣母之位也不是让你做个纯粹的狱卒。这山上有座西岳庙,庙内有座圣母殿。你既为新任‘圣母’,无论是不是长得符合民意,都还是要对其多加关照……老李,老李……”没个回音,杨蝉音调拔高,“你再装聋作哑,我就叫你孙!孙子的孙!”

老李翻了个身,屁股向着她,远远挥了挥手:“哎呀,着什么急,那庙里有个庙祝,日日看管着,哪里需要老朽前去关照的……更何况近日那庙内根本无人前来,现在是战乱,山下的人自应顾不暇,谁还上山来焚香求神……”

杨蝉静了静,忽然开口,向他打听:“山下……近况如何?”

“你的狐狸没与你说么?”老李抬起身子扭过头,诧异问道。

“说了,但说得不清不楚,”杨蝉无奈道,“毕竟只是畜牲。”

“山下来了好多人,都是附近城镇里的……现在是战乱,人们为避祸都往山里逃,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头忽然好奇道,“奇怪,你一无心之人,怎的竟对这华山的变化如此关心呢?”

“我在这里住了十九年,关了三百年,我从未在哪里呆过那么久……”杨蝉道,“若是你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哪怕仍没有任何感情,还是会对这周围的一草一木有所挂念……三百年了,我这里人来人往,现在你来了,也不知你能留几时呢?”

“你在感慨吗?”老头问她。

杨蝉反问:“你有曾在一个地方留那么久吗?”

“没有,可我也有我的故事。”老头语气讳莫如深。

“那就说出你的故事,”杨蝉激他,“不过不要提安禄山。”

“那……”

“也不要提史思明,”杨蝉摸到了他的心思,打断道,“尽是些民间流传的演义,也不知从你口中出来的,到底是真是假。老李,做人要诚实,你说故事,就要说关于你的真正的故事,而不是附和着演义胡编乱造。”

老李一听,半倚着直起身来,朝杨蝉懒洋洋道:“我说真话,有好处么?”

“没有。”杨蝉直截了当。

“那我干嘛告诉你?”老头一脸无赖,“你说做人要诚实,我还说做人要有好处呢。我的酒钱还都要我亲自挣来,你给我什么了非要我说真故事?”

“那你想要什么?”

“趣味。”

“……趣味?”杨蝉若有所思,心情复杂地咀嚼这个词。

自己每每说出的话,此时居然从另一个人口中而出。杨蝉几成错觉,那里站着的不是一个老头,而是一面自己的镜子。

“当然了,做人就讲究趣味,”那老头毫无自觉地继续说道,“比如说,你成天板着脸,也不笑一个,我闷得慌,就说不出故事。不如你笑一个,你笑一下我就讲个故事,这条件如何?”

“笑一下倒不难,”杨蝉沉吟片刻,“只是你让我笑我就笑,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你既要面子,那便没有故事。我睡了。”

老头作势重新躺下,这洞里再次凝起一股子沉闷的气氛,无聊得紧。

“好,”杨蝉能屈能伸,这一点面子自不会看得太重,“不过是笑一下,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可不止会板张脸!”

她笑了一下。就在老头的目光接触到她面上一瞬,她极适时地将笑容敛了回去。

老头一愣,随即评价道:“哎呀,笑得真难看。”

“……”

“不如你再笑一个,我看得心情好,自来给你讲故事好么?”

杨蝉咬着牙冷笑道:“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老头自岿然不动:“来杀,来来,老朽端坐在此,不惧你半分!”

“你今日笑我虎落平阳,来日待我脱困我定一掌打死你。”

“那就等你脱了困再说。”

“你真当我拿你毫无办法?!”

杨蝉话音刚落,内中暗提元功,蓦然间,一阵低鸣由地底传来,自下攀上石壁,震得满洞琳琅兀自轻颤不已。老头因这脚下的态势吃了一惊,直起身来望向杨蝉。

“你以为区区华山,真能困得住我?!”四道锁链锁不住她的气势,杨蝉沉声道,“二哥太天真了,我脱困,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唉……你能归你能,何必那么冲动呢,”老头跑向洞扣探头探脑,“万一这震动又引起了什么灾祸,不是又有人要遭殃了……”

杨蝉收起功势辩驳道:“一点震动,山石都不会滚落一个,谁能遭什么殃。”

恰逢洞外传来一阵哭声,老头回头瞄向杨蝉,后者闭了嘴。

哭声渐近,这二人又对视片刻,老头正要出外探寻探寻,那噪音就自溢了进来。

一个稚童,嚎啕大哭,边哭边用小手揩着脑门上的血迹。也不知是什么本事,竟能摸到这里来。他背上背着一个小药篓,篓子里尽装了些野花野草。

“恩?这是怎么回事?”

杨蝉双目一瞪,自带戾气,眼中映着一洞荧石的幽光,可怖又渗人。

小童抬眼撞见这一幕,清醒了十分,立刻吓得不哭了。

老头摇头叹息:“真是母老虎,你就不能稍微温柔一点……”

“恩?!”

见她又要怒目相向,老头收了声。

“鬼……”这时,那小童回过神来,“我是不是死了!”

他得出了一个从他的角度来看十分合理的答案,接着越想越伤心,再次大哭起来。

“不许哭!”杨蝉喝道,“你吵得我头疼,信不信我吃了你!”

那孩子连忙闭上嘴,兀自压抑,但两条黄龙止不住,还是拖了个老长。

静了片刻,杨蝉终于忍不下去,将视线转向一边。

“给他擦擦。”她说。

“你叫我?”老李问。

“难道还是叫我?!”杨蝉抬起右手,牵动铁索哗啦作响。

老李口中小声嘀咕抱怨着什么,一边还是顺手用脏兮兮的袖子给那孩子随便擦擦干净。他额头有一点小伤,似乎是磕碰出来的,无甚大碍。

“这里……是阴曹地府吗……”那孩子奶声奶气地问,“我娘说阴曹地府里有牛头马面,牛头马面呢?”

杨蝉随口便答:“我是牛头,他是马面,怕不怕!”

“扯什么?我不是……”

老头连忙向小童摆摆手,后者自然不是傻瓜,立刻又提出疑问:“那为啥你没有长牛头,他没长马脸?”

“因为太丑用不上,收起来了!”

“阎王爷又上哪儿了?”

“他家里媳妇突然生孩子,告假了!”

“那……”

“你哪儿来那么多问题!”杨蝉终于放软口气,“我诓你呢,我不是牛头,他也不是马面。而你,也不该上这儿来,因为此地是个大狱。”

“大狱?”

“没错,”杨蝉毫无羞赧之意,坦然道,“我是坐牢的!”

“我是守狱的。”老李扭头问那小童道,“你是干嘛来的?”

小童战战兢兢地学他们说话的语调回道:“我……我是迷路的……”

“迷路的?”杨蝉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头上这伤又是如何得来的?”

小童老老实实地回答:“方才地动,没站稳,摔了一跤……”

“哦……”老李挑挑眉,“‘山石都不会滚落一个’……嘿……”

杨蝉不理他,继续问道:“你几岁,叫什么名字?怎会独自上山来,你的家人呢?”

“我四岁……叫刘向,家里人……只有我娘,”小童说到此处又抽噎起来,“我娘卧病在床……我想上山采些药来给她治病,不知不觉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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