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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蝉]非天(49)

作者: 渺缈孤舟客 阅读记录

“杀人与否在我,何须他人定夺!地脉龙息……你要我看的就是这个吗?!所谓魔障,荒谬至极、荒谬——至极啊!”

额头向地,重重一磕,又是一道血痕。

然而疼痛未止,再来!

又一磕。

……

当他进入山洞时,所见的正是这样的一番情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童,满脸血污,额头溃烂不成原样。世人说,这样的人是疯子,是疯子……

“师尊……”他轻轻唤了声。

“恩?叶迦南?!”女童停止动作,盲了的双眼瞪着声音方向,那是满脸的怒容,早已不见昔日冷静残酷的旧貌。

“师尊,”叶迦南叹道,“我……来看你来了……”

“你来看我……”杨蝉瞬转冷静,语中满是警惕,“你一年来一趟,算算日子,下一年还没到呢,你来做什么?”

“下一年没到,我就不能来看你了么?”

叶迦南语中带笑,非是喜色,而是嘲讽。不知嘲讽何人?是那个教导自己十九年的疯子,还是来探她九百年的自己?

“这症状……多久了……”他问道。

“与你何干?”杨蝉道,“华山阵法有异,是你的布局!你布了多久,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的症状必定与你脱不开干系,你又何必惺惺作态来询问我?!”

“我……”叶迦南一噎,随即坦然,“也是,无论我做什么,在师尊眼中,我毕竟只是个狐生子,一个不可信任的旁人。”

洞中气氛陡变,双方各自撕下伪装,也懒得再继续演些师徒间虚假的脉脉温情。

杨蝉暂压剧痛,冷笑道:“你不仅是不可信任的旁人,还是我本有意驯养的棋子!最后二哥将你捡了去,你以为是你有什么天大的造化吗?若不是我杨家兄妹待你不薄,你早就已经死了!”

“师尊何必出口伤人,你以为这些事,我都不懂吗?”叶迦南话中暗压恨意,“师尊,十九年中,我曾感激你,尊敬你,可是你……你何曾将我放眼里!你的眼中,只有与我爹交谈时所提及的那一物……好,既然你如此想得到龙息,徒儿,这便略尽绵薄……”

“你到底在华山做了什么?!”

“师尊即便知道了,对自己又有什么裨益呢?徒儿学习两百年,只为布阵七百年,能令你毫无觉察,”叶迦南故弄玄虚,“是,我资质愚钝,你几乎未教我任何东西,主人也如是。可你们以为,我想学的东西会因此而止步吗?须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杨蝉讥讽道:“那请问你这有心人,偷看了二哥典籍学个一招半式,也敢来到他所布下的阵法前班门弄斧?”

“谁说我所学,必是与杨戬有关!”

“哦?既然与他无关,那是何人所授?”

此话一出,叶迦南知杨蝉是在套他的话。

“何人所授,与你无关,”叶迦南扬起音调,“总之能保你此生,永无出头之日!不过如今阵法操控在我,只要你求我……”

杨蝉不屑:“求你?你是有何德何能,令我求你?”

“自由,你的自由,不稀罕吗?”

“我无知无觉行走世间,自不自由,我还真不稀罕。”

“师尊,你当真无知无觉?”叶迦南语气玩味道,“嘶……那看来,那个叫刘玺的孩子,就那么死了的好。”

“刘玺……”这个名字,令杨蝉有了一霎时神情的变化。

“刘玺今年,四岁,”隔着一道屏障,叶迦南在杨蝉面前踱着步,“刘向当年,也是四岁。对吗?”

“……”

“你不说话?师尊,杨蝉,是你只是在意姓刘的孩子,还是这个孩子,不过转世之后同姓罢了……你在意的是他所载的魂魄,那个人,那个人……”

“住口!”

“是,我住口,”叶迦南低低地笑道,“所以你满意么?这一回,你所在意的,终于及时赶到,救了他了!”

“是你!”杨蝉惊道,“暗中两次将那孩童引到此处令我发现……他上一回的死,难道也是你暗中操控?”

“世人心愚,我只要散播那么几句。”

杨蝉咬牙切齿道:“叶、迦、南!他是你父亲!”

“不,他不是,”叶迦南淡然道,“龙延,才是我父亲。他为你死了。我娘,也是因为你,才死了的……”

“你恨我,那便冤有头债有主,何必伤害一个不相干之人!!”

“冲你来多没意思,”叶迦南笑道,“师尊,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我,所以也就比任何人都更不愿意尊重我。可是,我尊重你……”

“……”

叶迦南说到此处,有些哽咽:“而我也只是……想得到你的尊重。你看我如今所布的局,如何?这都源于您当年的教授。您说,世间之事,对错真假难辨,不如好好活着。”

“……”

“您看,我做到了,我活着。并且,这算活得够好么?”

“宁愿拾人牙慧,做他人棋子,不过是从一个棋盘跳到另一个。对你而言,这,就算是好么?”

叶伽南沉默片刻:“做了我想做的,这,就算好!不像你,那番说话振振有词,临到头来却畏首畏尾,如今,你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年,你得到了什么?”

“小子,我有我的考量……”

“考量?为了等杨戬?告诉你吧,他不会来看你,”叶伽南得意到,“无论你在这里等多久,他也不会来看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你胡说什么!”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一件你想知道的事。西海龙女之死,你知道缘由么?”

“难不成你知道?!”

叶迦南似成竹在胸:“我当然知道,我随侍他这么些年,对他,我比你清楚。”

“……”

“杨戬有本手札,封存在密室中。我怎么看到的,你管不着,你只要知道,西海龙女的确死于龙瘟,但这源头,竟是因她身负旧患,本就体弱。龙瘟染后,新疾引出旧患,她是因此而死的。而这旧患是十多年前西海涝灾时所得……”

他笑道:“杨蝉,你想起什么来了么?”

——想起什么来……

想起……西海龙宫。

龙宫之内,唯水在手——辟水成剑——然后,刺向何人?

那女人……龙宫中,那女人……

……

“父王,求你……放过她……”

……

“叶迦南……叶迦南!!!”

再三的疼痛,已不可遏!被束缚多年未起身,就在今朝,她暴起向前狂喝道:“邪门异法……你对我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啧,你的异变,可与我无关,”即便面对这屏障,他还是小小退了一步,“我只是想困住你,你的变化,我可一无所知……”

在他眼中,那是一头步入末路的困兽,铁索加身,无论如何挣扎,唯有停在那道屏障之前,不能逾越半分。

然而,这还不够。他有意激她:“哦,对了,李家三太子他,这阵子都不会来了。听说他与父亲顶撞,又被收入塔中。或许得关上一阵,有多久,就不清楚了。师尊,你猜,他这回顶撞父亲,是为了谁?”

铁索铮铮,四肢颈项,皆因拉拽留下几股血痕。

他道:“师尊,你在生气?这可难得呢,要知道,你与我相处十九年,从未生气过。你明明与我说,你不知生气是何滋味……”

满室类兽低吼,几只进洞来的狐狸受到了惊吓,纷纷逃了出去。

因为怒、因为惊、因为这近千年来的痼疾,杨蝉此时神智未明,她成了个真正的疯子。

他哂笑道:“我竟被一个疯子养了十九年……竟被……然而,更可悲的是,是……”

哂笑的,不知是那疯子,还是往昔将那疯子的言语奉若至宝的自己。

他走了。离开华山,或许也再不回灌江口。他不是谁的附庸,不屑于做谁的徒儿、谁的仆从,他,就只是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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