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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蝉]非天(62)

作者: 渺缈孤舟客 阅读记录

人间,又是一年夏季来了。

扬州,烟花之地。但在郊外地方,还是一派田园趣景,不似城中奢靡艳俗。

沿着河岸往南走,会在那片青山下看到一座村子。河不是什么有名的河,山也不是有多少传说的山,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那村子,似乎也该是个平凡的村子。

村中一座戏台,大白天的,正演着一折时下凡人都爱听的戏。那戏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道:“……哥哥不顾同胞情,反目为仇太狠心。三娘押在华山下,日日夜夜受苦辛……”

她经过戏台,戏文入耳却充耳不闻。再往前去,才闻朗朗书声。原是一座戏台,竟就设在书塾旁。

她站在门边,恰好听得那老夫子念到:“……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念完,一抬首,那夫子一愣。

“阿蝉,你……怎寻来了?”

满屋子的学子探头来看,见一白衣幼女站在门外,衣袂飘飘,神色冰冷。

“董夫子,这位是您孙女?”

“咦?怎的没听您说过您有孙女?”

“安静,安静……怎的这就乱了呢?”老夫子此时仍不忘教导,“你们饱读圣贤书,就当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那女童轻哼一声:“那是因为还没来得及变色人就死了。”

于是满屋哄堂大笑。

“罢了罢了,都散了吧,散了吧,”老夫子道,“下午是刘夫子的课,你们可莫迟到了……”

话音刚落,满堂的学生欢呼雀跃着一哄而散,奔向戏台看戏去了。

“唉……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学生越来越难教了……”

女童打断他的感叹:“玉鼎……你果然在这乡下地方教书。”

玉鼎真人放下书本,也正色道:“阿蝉,你事儿办完了?”

“办完了。”

“十年了……”玉鼎真人叹道,“如眨眼一瞬,又是十年过去了……”

“是,眨眼一瞬,”杨蝉道,“我在地下行暗杀不过三月,上天界隐身三天,后又埋伏李府门口七天……可知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你这回,手下留情了。”

“玉鼎,你是在庆幸,还是在惋惜呢?”她道,“我一路刺探去,原来天庭暗线所指,是李靖。”

“他是哪吒的父亲。”

“也是你的师侄。”她顿了顿,“从此他的塔,再也不能钳制哪吒。我想,这是对他最好的报偿了。”

“阿蝉,”玉鼎真人突然道,“这一回,你可不要乱走了。”

杨蝉摇摇头:“恐怕不能如你的愿,三界忌惮我,为免拖累旁人,我还是走的好。”

“这……”

“我只是来看你……见金霞洞与灌江口都不见你人影,我就猜你会在扬州……”杨蝉道,“以前,刘玺和我说了个人,我听着,就像你的作风。呵,果然,董夫子……”

“刘玺那孩子长大啦,如今,承继家业,但也爱教书,所以每逢下午会来上一课,”他道,“你想去见见他么?”

杨蝉应声:“好,也是许久未见了。”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书塾走了很久,去往一僻静小宅。未到门前,便闻得一股子花香味,门外又见三两工人正在搬运底料。

原来,是做脂粉生意的,杨蝉暗忖,在这扬州,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也就只能做这买卖了。

屋内转出来一个妇人,四十有余,但风韵犹存,正指点工人将料分类归好,莫弄脏了。恰好撞见玉鼎真人,浮起满面笑容:“哎呀,董老夫子……您来怎也不先打个招呼,我也好让犬子备好茶水招待……”

杨蝉闪身,不让她瞥见自己的脸。

玉鼎真人拱手道:“刘夫人,不知令郎在否?”

“在在在,小院里蹲着画画呢,您请进,我这边忙着,莫怪招待不周啊……”

“您忙,您忙。”

杨蝉见他乐呵呵,再不见往日悲春伤秋的神色,不由想起很久以前他们三人月下喝酒……

喝的是好酒,论的是古今,再后来,那样的日子就没有了。

或许,他俩曾渴慕过这样的生活,只是后来……这样的愿望也成了奢望。

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转过几个回廊,一路上,二人无言。

总有股莫名的气氛愈来愈重。就在即将到达后院之时,玉鼎真人犹豫了半天,终于道:“阿蝉,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什么事?”她有些莫名奇妙。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她不该知道的?

院门推开,只见一名年轻人正专心致志,绘制一幅长卷。阳光下,他的影子似有若无,轻薄如烟。

“桃花……”她惊讶地望着那幅画,“是……桃山……”

一出声,青年回头,比她还讶异万分。

“你……你……”

“娃儿,你还记得我。”她向他颔首,“十年不见,我已不再是阶下之囚。”

“原来如此……”刘玺握着笔,随即释然,“你怎的来我家中坐客了,也不提前招呼声……哎,原来您认识董夫子?”

董夫子略为尴尬:“额……这……”

“算是认识。”杨蝉道。

刘玺有些高兴,丢下笔,亲自给他们泡茶、搬凳,一点不像个承继家业的大少爷。

“玉鼎……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她发问道。

“我……这……”

“你又支支吾吾,”她蹙眉道,“什么时候这个毛病改改,还有什么瞒我的,最好一次说个明白!”

“是……但你那日走得匆忙,我没来得及说……”

玉鼎真人顾左右而言他,杨蝉颇有些厌烦,目光再被那副画吸引住。

没想到当年为那娃儿所现的画面,竟被记到今日,后者还将之画了出来。

“这只是一幅,我还画了不少,”此时刘玺奉茶而来,兴高采烈地向二人介绍,“来,来,都是我的大作,随便看……当年那一幕着实惊艳,我总也忘不了,只能画下来。但是我所画也不及脑中所见十分之一,所以,献丑了……”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领他们到卧房,果然满目的桃山花景,偶有一两幅秋枫图,孤零零地被桃林掩在角落。

“只是给你一观,不可被景色所迷,”杨蝉道,“虽然,我自己也是差不多。”

刘玺有些委屈:“我知道,我母亲也这么说……但……”

“听说你已及弱冠,表字呢?”

“彦昌。”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玉鼎真人远坐一旁,只紧紧盯着刘玺的画,似暗藏心事。

刘玺说起这十年情景,无非是母亲经商有方,家业日渐扩大,但他对经商实在没有兴趣,最大的爱好是画画与教书。现在母亲令他早上为铺中做账,下午才可去书塾,中午一段时间他才好画些画来,为了一点爱好,着实不易。

“可你能吃饱穿暖,都是你母亲的功劳,你应当听她的。”杨蝉道。

“说的是。”

他们边说边看画,杨蝉挑几幅细细端详:“我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马上就要走了,你的画,送我一幅,也算做个念想。”

“好呀好呀!我来挑张画得最好的!”刘玺一听,埋首到画中精挑细选。

杨蝉浅笑,翻过这些画作,无非是从各个角度来描绘同一景色。不过有些许是他记不太清,略有想象的虚景,与杨蝉记忆中的桃山有些出入。

她翻过一幅幅,突然,停在一幅画前。

“你看,这张,我这张画得最好……”刘玺回头,却见杨蝉一脸凝滞,“你……怎么了?”

“这……这个地方……”她指着那幅画角落一个身形,“那……是为什么会画上去的?”

“哪里?”刘玺不明所以,拾起一看,“哦,随手添上去的。”

“不对!不是随手所舔,”她突然出手,紧攥刘玺手腕,目光却移画面,“这是哪里?这不是我记忆中的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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