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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江山(198)+番外

等程千仞缓过神,心中升起一丝微妙失望感。

充满传奇色彩的‘小世界’,居然一片荒芜,别说宫阁殿宇,连点花花草草都没有。

念头方起,他突然踩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有初生青草。

白雾倏忽散去,他眼睁睁看着草地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草叶上缀着晶莹露珠,泥土与花草的味道盈满肺腑。

他们脚边,一朵白色小花破土而出,细弱、惹人怜爱地在风中摇曳。

一切都变了。

生机勃勃的花木,孔雀蓝的晴空,柔软的云朵,温暖的日光。

程千仞目瞪口呆。

朝歌阙垂眸看着那朵花:“在这里,你所思所想,皆会成真。”

程千仞有点尴尬:“抱歉。”

就像去别人家做客,不经主人同意,改建了人家的后院,撸了人家的猫。把别人家当自己家。

朝歌阙是个大方的主人,没有计较:“想象你从前最平静的时候。我暂且离开,不用顾虑我。”

程千仞眼看对方身形消失,放松下来,静心冥想。

我一生中最平静的日子,是在南央城。那时我还没有修为,你年龄还小,懂事又孝顺。朋友们靠摆摊卖画、收保护费为生。我在宁复还的面馆的当伙计,生活虽然很忙很累,但过得有盼头,也知足……

他后来有许多纵情潇洒的好时光,但要说平静,到底是在柳烟路老巷最平静。

程千仞回到了小院。

矮墙破屋、树下桌椅,都是旧日模样。

他在那张和弟弟、朋友们吃饭的桌子边坐下。

初春,树荫繁茂,禽鸟唧唧喳喳。

这里时间流速缓慢,紧迫压力和躁郁感消退。

忽听见有人说:“忘记来路。”

程千仞站起身,开始洒扫庭院,打水生火,洗菜切菜。

吃饭、沐浴、睡觉,第二天开始练剑。

他没有用真元,单纯、认真地练剑。从日出到月落。

春去冬来、年复一年。

他感受不到疲累,渐渐感受不到时间流逝,进入某种空茫、玄妙的状态中。

仿佛只有他、只有手中神鬼辟易是真实存在的。

“忘记剑。”那道声音说。

“忘记这套剑诀的传奇历史,忘记多少伟大人物修习过它,忘记师父的教导指引,忘记招式。把剑融入天地,将自己融入剑中。”

“练剑千万遍,然后忘记剑。”

***

程千仞闭关突破的消息,到底还是传了出去。

众弟子兴高采烈,杀鸡宰鸭。开山大典上,剑阁将有一位大乘强者坐镇,以程山主精深剑术,论战力,或许可与圣人相当。加上澹山剑阵助威,如虎添翼。

南渊弟子更兴奋:“这不是胡说,想当年程院长还是破障境,就能在太液池边,接下院判楚岚川的刀。厉不厉害?”

热闹气氛没有持续半日,在长老们的叹息声中,欢呼化作一片死寂。

他们突然意识到,这不是突破大乘,突破剑阁历史上、最年轻的大乘境界纪录。以程千仞的年纪,这是要突破人族修行速度的极限。

怀清后悔不迭:“我不该告诉大家。”

怀明声音颤抖:“山主天纵之才,能为常人不能之事,定然创造奇迹。”

距离下月初三开山大典,只有六天。

一众长老对此忧心忡忡:“若是来不及……”

程千仞走了一招险棋,成,则号令天下宗门,败,则入万劫不复深渊。

傅克己抱着剑,平静道:“那便来不及罢。”

***

“……我原来是个木匠,后来打仗了,三天两头征兵,村里又遭了涝,没收成,大家都去参军混饷银,我也跟着参军。排头兵,能活下来领双饷,打着打着,一起参军的,死的只剩我一个,我就升到百夫长了。我琢磨着,我这运气不错,说不准还能活,还能升。

就不知道等我回去,我那婆娘还在不在。唉,现在少了两根指头,回去也当不成木匠了……林大夫,我听说您是个修行者,怎么跑到这鬼地方?”

林渡之:“按时敷药,伤口避水。”

他多日未眠,眉眼间显出淡淡疲倦:“下一个。”

话多的百夫长连忙道谢,起身走了,一位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老者坐下。

林渡之想,野心勃勃、改变世界的大人物太少,世上大多是这般普通人。乱世沉浮,被某些人一挥手、一句话之间决定生死命运。

他们不关心谁坐江山,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吃饱喝足。从前是裁缝、厨子、农民,打仗之后是灾民、流民、兵卒。

离开顾雪绛后,林渡之在世间行走,治病救人。不分男女老幼,是贫是富,不管他们属于哪支军队,站在什么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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