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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纪事(152)

柏冉转头谓司马伦道:“请陛下速入车内避险。”

话音刚落,她余光警觉的瞄见前方一处隐蔽空地有一弓箭手搭箭上弦,不过眨眼,箭脱弦疾驰而来,方向正是他们这边。半息之间,柏冉的脑海中迅速闪过襄城的模样,身体已超越了意识做出心中最想做的选择。她侧身推开了司马伦,身体后仰,倒进车舆之中,与之同时,箭刺穿车帘,没入其中。

司马伦倒在一旁,他听到一声刺耳的裂锦之声,而后紧接而来的便是利刃破开血肉的轻微撕裂声,即便是轻微的,传入他的耳中却清晰如雷鸣。

时间一下子都如静止了一般,在场众人都为刚才一幕愣住。

司马伦脑子一下子白了,不等长恩反应过来扶他,他便想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腾地一下跳起来,遥指着弓箭手大声喊:“快将他拿下,就地正法!”

受这一下刺激,御林战斗力顿时提升百倍。弓箭手逃脱不及,就地砍死。群臣都围了上来,谢回立即道:“此处离明德坊最近,快送宰相回府救治。”

司马伦要入车内,被众臣拦了下来,凭栏上前,亲自赶车,由一队御林护送回府。

司马伦是晚了一刻方到相府的,届时刺客俱肃清,大批的御林护送着他与群臣跑到相府,刚一入门,便觉情况不好。

凭栏红着眼道:“君侯已在弥留。”

司马伦咬牙,令他带路。冲到柏冉的院子,司马伦令柏党众人与他一起进去,其他人,就在外面等着。

走入室内,卫国夫人在柏冉的榻前,容色哀戚。司马伦心彻底凉了,那种痛惜愧疚难过结合的感受让他浑身发颤。

柏冉不止是他最喜欢倚重的宰相,也是对他很好的姐夫,如今为他而死,不论对谁,他都有亏欠。

榻上的柏冉睁着眼,眼中已无光芒,气息也十分微弱,胸口处的鲜血浸湿了薄衾渗透出来。司马伦上前,握住她的手,手上满是湿粘的鲜血。

柏冉动了动唇,粗哑的嗓音发出含糊而短促的声音,司马伦忍着泪,侧耳去听,柏冉口中断续反复的说着襄城。

一瞬间,司马伦泪流满面,对她保证:“有我在一日,绝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柏冉便不再言语,目视榻前那一群的下属官员。她最关心的就是传承延续的问题,众人都知道,当下便好好答应一如既往,为国尽忠。不管今后会变成什么样,此时他们允下的承诺都是真心的,不论出于利益还是出于感情,被皇帝眷顾的柏氏,都是最好的选择。

身后事已了,柏冉合上眼,一滴眼泪自她眼角滑落。

司马伦觉得手中的热度逐渐流逝,心中的恐慌不舍占据了他年轻的胸膛。

谢氏上前道:“请陛下移驾。”没说理由,只让他走。众人都知,人在弥留之际阴气最重,是恐与皇帝冲突,这是传统。

司马伦站起身,将柏冉的手深重的放在身侧,含泪出去了。

他刚走到相府正门,身后便传来一阵沉闷压抑的哀泣之声,相符长史飞奔而来,哽咽道:“宰相已薨逝了。”

襄城这一整日都做什么都不安稳,顾太后见她这般,还笑着打趣:“真是半刻都离不得。”

这话说了没多久,宫外来报,相府仆役急事求见。

襄城心中一咯噔,不详的预感越发的明显起来,急令那人进来。

仆役一来便哭道:“圣驾回宫途中遇刺,君侯护驾重伤。”

襄城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皇帝派身边的长恩亲自快马跑来,再禀:“柏相重伤不治,请长公主速回京主持丧仪。”

襄城觉得世间万物在陡然间统统离她而去,她张了张口,神色木然,欲问而无言。长恩是接了司马伦的命令来的,要他一定劝住长公主,毋使她哀伤过度,只是说到后来,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只汇成一句,快将她带回来。他看着襄城郑重道:“府中卫国夫人,还要殿下去劝慰。”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说什么都无力,说什么都无法改变匆匆一别已成永诀。顾太后担忧地看着女儿,下令速备车。

“你先回去,我随后就来。”顾太后道。

襄城是被扶着进入相府的。以未亡人的身份主持了柏冉的丧仪。柏赞之与柏原也以最快的速度回京,由于柏冉无子,葬礼上缺少捧灵的人,柏赞之直接令以柏据为柏冉嗣子,承祭祀之责,不等柏据打报告请假,司马伦直接便下诏召他回来,他所在郡所不远,快马一日便可到京。

人们看到他,想到他如今成就以及柏冉这数年来不断地提拔他,看护他,不禁有种早就安排好了的错觉。

司马伦立于朝上,看柏冉往日所坐的位置,哀叹不已。柏氏姻亲遍布朝野,一时之间,满城举哀,往日繁华的街道,那几日都是萧瑟的,街旁铺肆闭市数日,以白布悬于门上,表示哀悼。朝廷追谥柏冉“宣成”,后人以宣成侯称之。司马伦还欲在襄城的封号前加镇国二字做尊号,襄城却固辞了。司马伦极想补偿,便扩大了襄城的封邑,又加诸多项特权,然而即便这样,他的心中仍未好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