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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纪事(60)

什么叫人生如戏?这就是了!柏冉怎么也想不到,前头她在建功立业,后头家里就把她卖了,她琢磨,是否给她爹去信一封,看那里,可能收留她一阵。柏冉颇有种穷途末路之感,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就这样了呢?

至酷暑七月,边关事务都已有了了结,匈奴见赵将军已死,盟约全不奏效了,新上来的将领毫不手软,他们过了一冬,损耗颇众,挨怎挨得过中原军队?只得议和,小皇帝又展示了他对柏氏的信任,命柏冉与匈奴使者一同入京。

柏冉很是期待此次回朝封官赏爵,走前,还顺便以与叛臣从往过密为由将姜璟瑞身上的职衔全抹了,成了个白身,有此案底在,姜璟瑞今后想做官都难。

离开京城一年有余,柏冉终于又踏上这片喧嚷的土地。边关事都是快马传回京师的,柏冉同学的光鲜事迹早已传遍京城,有她离京时那两句话为辅,柏冉同学的形象一下子就提高到了高山仰止的高度。

她骑马上,带着匈奴使团一踏入城门,便受到了百姓尤其是少女少妇们的热情围观。柏冉还没回过神来,香包、玉佩、手帕、香果四处投掷过来,她倒是面不改色,牵紧缰绳,以免马儿受惊。

她越是波澜不惊,越是使少女尖叫连连,新一轮的佩饰香包又往她身上招呼,大有掷果盈车之感,连身后的使节都得了好些错爱,笑得嘴都歪了。

柏冉无奈,抿了抿唇,原先整齐的衣冠被砸得有些皱乱了,颇有凌乱的禁欲之美,不羁与风度在她身上完美结合了有木有?

“柏郎!柏郎!”少女捧心高呼。

柏冉抿紧唇,略感头痛的扶了扶歪了的进贤冠,眼角滑过街边,只见街角处远远的停了一辆马车,襄城公主静静的站在那里,望向这边。她远离喧嚣,在人群之外,两个人的视线隔开熙攘热闹,在半空相遇。

隔得太远,柏冉辨不出她是怎样的神情,许是未婚夫婿的名字被小娘子们挂在口中的小小醋意与嗔怪,许是目光暖暖的迎接她终于回来了,又兴许是她也不满这一桩婚事,复杂而不甘地望着她。

柏冉收回目光,心头一沉,围观的小娘子再是热情都仿佛不存在了一般。

大殿上是早准备好了的,小皇帝司马伦着大朝服有模有样的正坐在高处,底下设有坐席,大臣们依次肃容而坐。

柏冉听小皇帝装作老成的说了几句褒赞之语,听这格式风格,拟稿的中书舍人颇有文采,等他说完了,柏冉方道:“臣唯尽忠职守,报陛下之信赖而已。”

司马伦绷着小嫩脸一点头,令柏冉就坐,接见匈奴使臣。

此次并未抓到赵王把柄,所有的罪只能由倒霉的赵将军来顶着,他已死了,余下家人饱受牵累。盗国通敌大罪,赵王躲且来不及,更别说替赵将军开脱,此案由三司议罪,却连个说情开罪的也无,本是要定赵将军五马分尸,赵家成年男子斩首,幼儿充军流放,女眷皆没官为奴,奈何赵将军死了有半年了,尸身腐烂,还没有头,五马分尸是分不成了,只能改作曝尸荒野。

至于匈奴,他们再是不通教化也不好意思提这一茬。

襄武的将官全部洗牌。可惜龙城还没插上一脚,不过也无妨,龙城将军还是很能打仗的,只要他别急着步赵将军后尘。

陛见之后才是回家团聚。

柏冉冲进后院,跪在谢氏身前,一头扎进她的怀中:“阿娘,儿回来了。”

谢氏拉起她,满目激动含泪,摸摸她的脸蛋,又摸摸她的手,却又克制着道:“回来就好。”

柏冉好不容易抑制住澎湃的心情,抿着唇笑个不停,阿娘极力克制,但她拉着自己胳膊的手却颤抖着失了力道,捏得她生疼呢。

谢氏见此,也笑了出来,揉了揉她脑后的毛发,道:“先去休整休整,晚间必有宴的。”

柏冉是想赖在谢氏这里不走,这儿也有沐浴所需的物什,也有休憩来用的卧榻,还有阿娘温暖氤氲的怀抱,离家的时候,一切都要自己来撑着,一个不慎就能赔进命去,处处都充满了人血喷洒的雾气,腥气充斥在鼻尖,随时都可将人吞没,当真是半点放松不得,如今回来了,她真的很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然而不行,外人眼中她已是“成年的男子”。

柏冉眼神沉了沉:“儿休整过再来与阿娘说话。”

谢氏点点头,亦不舍,令阿茹去服侍她。

柏冉这回有一个月休假,平日要走访亲友,将一年前的关系重又拾起,不能叫断了。临淄侯自是不会半点停留的为柏冉规划将来的路。

“阿翁,您可是说真的?”柏冉一脸难以置信,“先帝钦点了您辅佐幼主,怎地要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