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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60)

“那她睁只眼闭只眼不得了,还非得让我开学再给她交一幅自己绣的,我拿头给她绣啊!她在我身上直接扎一幅得了!”赵耀愤愤不平,“你跟尿儿那个选修课就他妈那么省事儿,画个画就拉倒!”

说到那幅画,赵耀又往江尧肩膀上一捣,眉飞色舞:“你挺鸡贼啊尧儿!画个不露脸的,一根胳膊横过去挡得一干二净,大色块铺出来还够有感觉,学习了!”

学你老祖。

江尧不想提那幅画,提到画上的宋琪他就想到这造型的由来,就想到当时他拍照片那一连串“咔嚓嚓嚓嚓嚓”的动静,就想到宋琪一把攥着他手腕,蹙着眉头问“闹什么”。

宋琪真他妈带劲。

自己真他妈丢人。

人生啊就是这样,当你在某个节点突然认清自己对某个人的定位,往前回首,就会猛地发现,你在对方的世界里没有一桩不犯蠢的事儿。

人还丢在半路上,推开寝室门,撒淼又用晾衣杆举着条裤子杵到鼻子跟前儿问他们:“这你俩谁裤子?问班长说不是他的。”

“不是我的,我没这种裤子。”赵耀拽过来看一眼,又闻闻,跟着就要往腿上套,“尧儿身上的味儿!”

“你还能不能学会说人话?”江尧把裤子夺回来扔床上。

“你洗衣液不就这个味儿么,我又没说错。不过什么时候买的啊!我都不知道。”赵耀没试成裤子也无所谓,敞着他紫色的毛秋裤在床上盘腿坐着,滑着手机说:“对了,你们都记得抢票啊,后天放假了!”

宫韩早上刚在微信上催了一回,江尧看好了买票的日子,想了想,决定走之前把宋琪的裤子给他送回去,已经拖好几天了。

给宋琪发消息的时候他还斟酌了一会儿语气,斟酌到最后又把自己斟烦了,磨叽得心头火起,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恢复真我本色,麻利地一句话扔过去:裤子给你送回去。

宋琪直到两个小时后才把消息回过来,这期间江尧都快把手机给转烂了,“嗡”地一震,他点开看,终于是宋琪的回复。

–来店里吧。

四个字儿,干净利索。

可以,这很宋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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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三磕巴蹲在店门口逗狗, 宋琪从旁边过去,看他一眼, 往他脑袋上弹了一下。

“哎, 哎!”三磕巴捂着后脑勺叫唤, 把二哈吓一跳, 一人一狗同时拧头往回瞪,见是宋琪,三磕巴把手放下来,蔫蔫儿地喊了一声:“宋, 宋哥。”

“愣什么呢,”宋琪一打眼就看出他情绪不对, 把手上的活计放在一边儿, 摘掉手套也蹲了下来,视线在三磕巴全身扫了一圈, “死样活气儿的,没吃饱?”

“我, 我又不是,是二碗。”三磕巴垂着脑袋说, 捡了块小石子丢出去。

宋琪在兜里摸了摸, 掏出一颗糖扔给他。

“面条给,给的吧?”三磕巴把糖纸剥开扔嘴里,嚼着说,“他给我们都,都分过了。”

“嗯。”宋琪点了下头。

“宋哥你, 好像从来不,不吃糖。”三磕巴说。

“我不爱吃甜。”宋琪看他一眼。

“我不,不信。”三磕巴摇摇头。

“这有什么信不信的。”宋琪有点儿好笑。

“哪有人会,不,不喜欢甜的,”三磕巴用舌头“嘎啦嘎啦”地卷着糖豆,垂着眼皮说,“就我们这样,不,不知道什么时,时候就,就死了的,也,也……”

他话没说完,宋琪往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哎。”三磕巴摸着头笑笑,手搭在后脑勺上就没放下来,曲起膝盖把脸埋进去,他看起来很疲惫,瓮声瓮气地说:“宋哥,我,我最近老觉得累,累,胸口的气一,一会儿上得来,一会儿上,上不来,来的。昨天睡觉,突,突然就被憋,憋醒了,特别,难受。”

宋琪看了三磕巴一会儿,从救助站过来的人都知道自己的情况,每个人都有种置之死地而乐观的精神,很少这样跟宋琪说身体上的事,知道这些事儿提起来谁都不好受。

冬天本来就是个萧萧索索的凋零季节,让人容易沮丧,想的东西也就格外多。宋琪拍拍三磕巴的后脖子,感受着掌下瘦骨嶙峋的触感,三磕巴是这一厂人里最瘦的一个,隔着棉服都能摸到他凸起来的颈骨,脆得像捏一下就能碎,比当时的纵康还瘦。

“吃的太少了,”宋琪把手指顺着脖子插进三磕巴头发里,使劲胡噜一把,“以后你跟二碗一样,多吃两碗饭,什么事儿都没有。”

“哦!”三磕巴“吭吭”地笑了一声,抬起头说:“那,那我晚上想吃猪,猪脚!”

“买。”宋琪点点头站起来。

刚戴上手套准备继续去干活,三磕巴搓着二哈的头突然又说了句:“我大哥最,最近都没来了。”

“你还惦记上了?”宋琪看他一眼。

江尧别说最近没来店里,那天拎着裤子从他家逃窜以后,连个消息也没再发来。

快年底了活儿多,宋琪白天忙得脚不点地,晚上回到黑洞洞的家里开灯开电视的时候,就不由地会想到那天江尧在这儿铺的一地软垫,滚的一地啤酒瓶。

“他,他热闹。”三磕巴圈着二哈说,“他一来,店里就,就喜庆。”

宋琪没接他的话,勾起嘴角笑了笑。

“哥!电话!”小梁从隔壁探出身子,把手机递过来,“王老板的!”

接完电话,宋琪才看见屏幕上的几条未读消息里有一条来自“江尧小朋友”,他滑开来看,发来的时间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前,江尧要把裤子给他。

“给你变个魔术。”回复完江尧,宋琪又摁着三磕巴的脑袋晃了晃。

“什,什么?”三磕巴瞪着眼珠子往上看。

“等着。”宋琪敲他脑门儿,笑着进屋了。

江尧出门前被赵耀好一顿磨,以为他要出去玩儿,赵耀脚一蹬就要跟着一块儿去。

“谁的场儿啊?”他边提裤子边问,“我无聊得浑身长毛,尿儿也不愿意跟我去联机,正好!”

好个几把蛋啊。

“没场儿。”江尧把裤子卷好放纸袋里,头疼地看着赵耀,“我去宋琪那儿。”

“啊,我宋哥啊!”赵耀眨眨眼,挺失落地坐回床上,“你车不修完了么,去他那儿干嘛?还拎裤子,怎么他裤子湿了?”

江尧:“……”

虽然这猜法差了个十万八千里,但是莫名有种被戳中膝盖的痛感是怎么回事?

“裤子就是他的吧。”撒淼在旁边突然接了句,盯着江尧。

“这是个漫长而曲折的故事。”江尧一脸严肃地说,然后拎着纸袋夺门而出,“走了。”

“靠说走就走啊?”赵耀在后面嚷,“我不管啊!这才四点!等你晚上回来一块儿去撸串!”

撸不撸得成两说,江尧有点儿悲哀地发现,宋琪只是让他去店里,他脑子里已经连晚上留在那儿吃饭会不会尴尬都考虑上了。

坐在车里往车厂去的途中,他还纠结了一下等会儿见了面,第一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