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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晓】炭香(19)

作者: 米开朗基罗.疼 阅读记录

他决定先不要说话了。金光瑶嘴里的卧龙旮这么玄乎,谁知道附近会不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牛鬼蛇神等着他,无论如何还是需得留存些体力以应对突发状况,再不济也得能扛着这道士撒丫子跑路啊。

晓星尘艰难地擦着手上干涸的血迹,各处都蜻蜓点水地抹了抹,各处也都没有擦干净,干燥的布料偶尔蹭过伤口还会疼得他直皱眉。

薛洋忍了半晌,终于看不下去了,夺过道人手里的帕子,拈起一角放进嘴里用口水润了润,又扣住晓星尘脏兮兮的手,开始慢慢地擦拭伤口边缘的血渍。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创口,为了在黑暗中看清,他凑得很近,喘出的热气正好钻过晓星尘的指缝,有些潮湿。

就算薛洋再如何嘴毒,现在手头上的动作都真切的算得上温柔。细致入微,也许薛洋自己都想不到。

在那短短一瞬的错愕间,温柔到晓星尘甚至忘了说话,忘了将手挣开。

第八章 其八

坍圮的朝日再不是薛洋看惯了的温软和煦,而是有些刺眼的闪,他牵着晓星尘,另一只手闲着没事也倦怠抬起来遮遮阳。

——“卧龙旮该是终年大雪封山,皑皑一片。”

这里该是油饼摊那对老夫妇所说的地界儿了,可薛洋绕上塔式茶楼极目远眺,绿油油的山倒是不少,但是怎么都找不着金光瑶嘴里形容的模样的山头。

晓星尘拘谨则地坐在一旁的长椅上。

这里虽说挂着茶楼的名号,却妥妥的是座勾栏,四下环绕着琅琅琴声和靡靡喘笑,前厅甚至大剌剌地摆上了几张红木赌桌,袒露酥胸的风骚女子在桌前摇杯掷骰,身上的珠钗玉饰叮当作响。输的赌徒马马掏钱,赢了的人用口袋把银子卷了拍屁股走人也成,但更多的是将所得银两往中意的姑娘面前一推,便搂着姑娘的盈盈腰肢上卧房共赴巫山云雨去了。

摆一副茶楼的架势,许是想弄些雅士的书卷气息给自己添点噱头罢。不过倒也并非无用,攒动的人群里还真有不少穿着打扮人模人样的书生,多是羞着张脸前来开荤的出息嘴脸。

薛洋冷笑一声,收回游离的视线专注找路去了。他草草估摸着,饼摊的老头说他许久没到这一带来过,所以有什么大变故也不奇怪。可一座山有多大啊,哪是说搬就搬的,更别提是被人传得这么神乎其神的卧龙旮,里头住的东西怕是天王老子来了都得让他三分。

他不想弄出太大动静,毕竟巴陵这地方姓欧阳,他还没有蠢到给自己找麻烦。

“劳驾。”薛洋的视线在众人的脸上游移一阵,选中了看上去四十有余的老鸨,于是招手唤她来。

“公子看上了我们家哪位姑娘?”

“不要姑娘,问点事可以?”

老鸨看上去有些为难:“哎哟这位公子,我还得招呼其他客人呢,怕是抽不开……”

一粒颇有份量的金碎飞进老鸨怀里。女人垂首看见掌心里突然就卧了个宝贝,登时笑逐颜开,随手将金碎塞进了腰间艳俗的香囊里,边道:“公子尽管问,我打小便生在巴陵,世家传闻和市井传说,便是你能想到的,我都必然知晓一二。”

薛洋努努嘴,指远方林立的群山:“哪个是卧龙旮?”

“公子知道卧龙旮?”老鸨有些诧异,“那里被欧阳家修仙的老爷们管起来有好些年了,别说外人了,就是许多内地人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薛洋的眼珠子难以抑制地向上翻了翻:好,他不找麻烦,麻烦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就在那一块,过通天岭就是了。”老鸨望木栏外探了探身子,染了花汁的指甲在空中戳戳点点着一处矗立的山岭,“巴陵的屋子多少都有个两三层,可欧阳家在这里修的屋子不一样,占地大,可都是平平的一层,我十二三的时候才开始建,就在卧龙旮的头顶上。”

“我当时还奇怪,那地方山风夜雪,遍地不毛冻土,连带着方圆十几里的天都连年阴沉,该是风水差到了极致才会如此。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想吃点新鲜的东西都得跟着爹娘去隔这里三座城的地方去买,难的不行,能搬走的早麻溜地滚蛋了,根本不会有人想要搬来。看那些老爷们踩着仙剑来来往往,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犯嘀咕,心说建宅子怎么会挑这种地方?”

卧龙旮?!

晓星尘腾地站起来,撞得案上杯盏都险些倾倒。

薛洋在嘈杂的人声中捕捉到背后堪称细微的动静,他示意老鸨稍候,转身朝晓星尘走去。

“道长有事?”

道人神色冷峻,看上去有些紧张:“薛洋,你要去卧龙旮?”

薛洋“嗯”道:“有何不妥,去哪不是去,走哪不是走?义城呆腻了来巴陵耍耍我觉得挺好。”

“好什么!那卧龙旮岭谷续断难粘,穷凶极恶,山体仗着死龙龙脉自己长成了精怪,欧阳氏死了数百修士都只能将其堪堪封印,你这回又要去搅什么浑水?”

“嚇我啊?晓道长莫不是怕了吧?不然我找个山洞把你关起来,办完事再回来接你。”

“你也不能去!”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晓星尘的话突然全都哽在了喉咙里,下文被薛洋简短的疑问打得无影无踪,东拼西凑才好不容易扯出两句话,“……不能去,这城里的天才蓝了几年,要是惊动山中邪祟,百姓又得遭殃!”

“那又干我什么事?”薛洋凑近距离,贴着晓星尘的耳朵咄咄出言,“干我们什么事?”

“你可小点声,别叫别人听去了,我怕他们受惊。”薛洋亲切地提醒道。

受惊事小,若他们因为害怕要去找欧阳家的人帮忙,我顺手宰几个长舌头的,对你来说事情不就大了?

晓星尘身体的气力仿佛一瞬间被这个魔鬼席卷了个干净,绝望地跌坐回了椅子上。他怎么会不明白薛洋是什么意思?

他下山济世,懂舍身救人,如何将生的权利在自己和其他人之间做分配,这在晓星尘这根本算不上问题,可现在就连他自己都被人拿捏在掌,又如何帮到旁人?

薛洋这样的性情暴虐又狡诈善诡的人是极难叫人抓住把柄的,晓星尘找不出丝毫可以威胁他的破绽,让他就范无疑难胜登天。

他究竟有什么资本去威胁薛洋?

一只手捂住了晓星尘那双空空如也的眼睛,将他带进了两窝并不柔软的臂弯,薛洋淘完了情报,回头便看到这道士蒙眼的绷带又见了红:“你又瞎琢磨什么玩意?亮俩血窟窿出来当谁爱看了吗?吓死个人!”

“放开,再如何说现眼的也是我,碍不着你的事!”

“屁,”薛洋啧啧咂了两下嘴,摇头道,“那群姑娘可都在猜道长是不是我从哪里寻来的小倌,说你霸着像我这么倜傥俊俏的公子还这般臭脸,心里都醋着呢。”

晓星尘气他言语轻薄,先前翻滚的忧惧还未平息,于是发泄似的反唇相讥道:“那是她们还没有知道你这杀人如麻的魔头的真面目!”

“旁人最多只看见我在他们嘴里所谓的顽劣张狂、目中无人,再不会有别的了。”

“……为何?”

“能知道我真面目的,都死绝了。”

“是这样?”晓星尘即便是动怒也看上去和煦明朗的嘴角出现了些许似是而非的冷笑,“我就在这里,我什么都知道了,你怎么还不动手,却要拿巴陵无辜的百姓撒气!”

“你知道——”

“操!”

粗砺的叫骂声碰撞在茶楼的内壁上,声音本算不得多大,但经过在筒楼里的步步攀升还是足以打断旁人正常的交谈,与之相和的还有女子短促的惊叫和骰子稀稀拉拉落地的声音。

哪个傻球输了银子跟只狗似的叫唤?

薛洋遭人打断,沉着脸走到栏杆旁,循着妓女和嫖客看热闹的视线定位到了一个完全可以说是矮小的身影,正火冒三丈地在街上横冲直撞。看样子正是那输钱的赌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