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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成为传说中的大佬之前(137)【CP完结+番外】

作者: 大象正在逃亡 阅读记录

虚怀惊讶地开口,“师弟,这是……”

玄沄点了点头。

“是。”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静静答道。

“我会收他为徒。”

这不符合规矩。

无数人说道。

不论是草木聚灵,还是凶星收徒,都太荒谬了。

“师弟,你这煜戈剑法至刚至阳,与这木灵的相性恐怕……”

连虚怀都如此劝道。

但是这些事玄沄又何尝不晓。

“无妨,不让他习此剑便是。”

那些不能为、不应为与沉寂百年的牵系相比不值一提。在那年那日的大殿之上,从二者再遇的那一刻起,有些事便如滚滚江水般一去不返,再无回转的余地。

从前是那榕木总是用神识窥他,而今换作玄沄隐去身形,站在书院窗外观察对方。那孩子一笔一划认真练字,一脸迷茫听着人的礼法,等到了课后还被人七嘴八舌围着。纵使那些人讥笑他,挤兑他,他依旧懵懵懂懂,反倒是邻桌的人看不过眼,替他把人赶走。

“你别理他们,一个个狗嘴吐不出象牙,不就是嫉妒你有砺剑长老作靠山吗!?”

那孩子显然听得似懂非懂,他讷讷举着课本向同桌请教,同桌大手一挥。

“都下课了,还看什么书呀!来来,听我给你讲个段子,话说那熵华元年……”

他身为草木,自然不懂人为何因他人得利而郁愤难平。他自始至终心思澄澈,毫无杂念,不适与人牵扯过深。可是玄沄明知这一点却并未阻止。他开始逐渐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是想等他处处碰壁后找自己诉苦吗?还是希望他就此知难而返不再与人学道?可笑他修行许久,自以为了悟颇深,现下竟连这点事都弄不明白。

于是玄沄将选择的机会再度放到对方手中。若他想继续在人世里修行,他定然倾囊相授;若对方萌生退意,那他也不会阻拦。

结果再次出乎了玄沄的意料。

“我愿意的。”

那孩子大声说道。他的个子比自己矮一些,仰头的模样带着一望便知的真心实意。

“我愿意的。”

那份清澈又鲜烈的感情让玄沄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对方并不是人,所以他并不能明确洞悉对方所求。这榕木天生地养,不受人世束缚,无需五谷杂粮,也无需人眼中有价值的一切东西。他仿佛喜欢学习人的礼法常识,却又并非要同人一样——他还是会回到自己的树身里休憩;他仿佛很想提升自己的修为,为此能忍受灵压倾轧的痛苦,但又似乎满足于仅会一些简单的术法。平日最常做的事就是给灵草施水。

他果然还是草木心性。玄沄想。与世无争,无欲无求。人世于他而言可能也仅是一场走马观花的风景。若他哪天厌了烦了便可自行离去,重新做回草木。

但是玄沄错了。

他没想到那与世无争,无欲无求的灵木有一日竟会因一时激动灵脉错乱,灵体爆体,将周遭的一切悉数卷入。那灾厄之景令人过目难忘:碎石飞溅,草木疯长,惶惶蔽天,在一片残墙碎瓦之中,孩子讷讷站在原地。神色里有空洞,有悲哀,更有难以计数的酸楚。他看向玄沄时,微微翕动嘴唇,似乎想唤他,可终究没能发出声音——他的眼神告诉玄沄,他太痛了。太痛了。

事情很快被调查清楚。人证确凿,擎威楼弟子目无尊长,上辱长老,下欺后辈,按门法从严发落。而贺榕身上的事则复杂得多。他大肆破坏了灵植园的屋舍,险些将那贵重的苗圃也毁于一旦。但事出有因,外加百草阁的弟子出言相护,虚怀斟酌再三后判罚禁足三月,不得参加大比。这不轻不重的处罚自然引得某些人颇有微词。

“那草木无心,引发如此祸端,可见不适于在一般人中修炼,放他继续在此是否过于勉强了?”

玄沄闭一闭眼,那孩子的满目哀恸至今依然鲜明浮现。他那险些破碎的灵体现正被温养在法器之中,连同三魂七魄一起昏昏而睡。玄沄可以感受到那小小的光亮和温暖,轻轻依偎着他。像是船入了港,雏鸟寻到了母亲。他全心全意因他而喜,因他而悲,因他生障,又因他命悬一线。

他怎能就此离去。

“贺榕之事,是我管教不严之过。若要因此重罚于他,我愿代为承担。”

他此话一出,举座皆惊。谁能料到冷心冷情如玄沄竟会如此袒护弟子。玄沄而今已是门内公认的下一位得道飞升者,在实力为尊的当下谁敢对他置喙?那提议之人当即噤声。

在这之后虚怀将他单独留下,以师兄的身份劝道。

“师尊那时一直希望你能摆脱无执无念的性子,活出点人气来,而今见你如此,我却不知是喜是忧……”

“教草木习道确有些勉强了。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非圣人不得行也……你当真意下如此?”

“我意已决。”

虚怀望着那眼神里的百折不回,再次叹道。

“哎,也罢,看来是你命中该有此劫……”

有道是: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半善半恶半随心,难彻难悟难归真。

作者有话说:

最后那首诗来自网络,出处不详

第123章 栖鸟之歌(五)

机缘一事确实玄之又玄,谁能料到贺榕居然在险些丧命之后就此结丹。而玄沄也如他自己许诺的那样,以一己之力承教了他的全部课业。从符箓、阵法到炼丹、炼器,他倾囊相授,用贺榕能接受的步调慢慢教他。

这孩子自得人身以来尚不满一年,却已能领会颇为深奥的内容,而且时常举一反三,融会贯通。他差就差在不会表达,才总是让周围人小瞧了他。但是他的眼神分明是懂的——那眼底清澈,映出浮月岛的云舒云卷,木窗花格;月升月落,竹叶清歌。但他看的最多的依然是玄沄。这岛上安宁寂静,大多时候只有他们二人。有时会令玄沄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岁月静好,天长地久也不过如此。他们日升修习,日落问道,月下调息,周而复始。那禁足的三月一晃便过去了,以至于贺榕来问他可否下岛时玄沄有一瞬间的愣怔。

他竟忘了贺榕在门内还有其他亲近之人。

这一刻从未有过的感觉袭上心头,那种既失落又些微不快的感觉太陌生了。令玄沄险些忘了回答。他立刻将这份悸动压了下去。这是不对的。他告诫自己。再嗷嗷待哺的雏鸟都有离巢的一日,更何况贺榕并非真的雏鸟,他已在这世上活了千年。

玄沄放他走了。

但是因为怕徒弟许久未下岛遭人为难,他隐去身形默默跟在后面。他见贺榕轻车熟路地跨入了灵植园,与百草阁弟子相谈盛欢,仿佛他们才是同气连枝。玄沄心中五味杂陈,既松了一口气,又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焦躁。他旋身回岛。

那一日玄沄在岛上阖目静坐,却迟迟无法入定。心中的烦躁非但没有衰退,反而愈演愈烈。他用清静经强行压下,但那躁郁宛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玄沄发现暮色已沉时更死灰复燃,在他心中胡乱作怪。

那个声音说,“他并非只认你一人,你只不过是他最初见到的人罢了。”

它复又说,“一切都是你自以为是,偏执妄断,此乃修行之大忌,你莫要再沉沦于此。”

可是那被全心全意倚赖的感觉宛如鸩毒一般,不知不觉已深入肺腑。玄沄宛若趟水渡河,抬眼时已望不到岸,唯剩他站在湖中央,进退两难。

贺榕在夜深之前回岛了。他的气息出现在了洞府外,似乎有话想说。玄沄因为种种缘故并未起身,仅用神识传话。

“所为何事?”

“师父……”贺榕讷讷答道,“没、没事……”他有些吞吞吐吐。

“弟子只是想……”

“……”

“弟子只是想今日一天都在外游玩,未能修炼,也未能给师父好好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