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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执行官(122)

当时的南半球正值炎夏,就连圣诞老人都穿着沙滩短裤,蓬松的大白胡子下面都是汗水。他们并肩躺在柔软碧绿的草地上,在咸涩海风中享受冰桶装的饮料。耳边是圣诞颂歌,头顶是像极了红千层的新西兰圣诞树,而不远处就是沙滩以及碧波万顷的海洋。

当时的宋隐显然从没有想过——在许多年之后,自己会在一个昏暗的、非人间的小巷子里回想起这一切。而那时,他才会无比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和身边的这个男人曾经不知不觉地拥有过多少珍贵美好的共同记忆。

以后也还会有的,一定更多。

走在前面带路的齐征南并没有意识到宋隐的思绪飞向了何方,他甚至很少回头确认身后的人是否紧跟着自己。

不过脚步声、随着路灯缓缓消长的人影,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粉红玫瑰香气,全都无时无刻提醒着他,此刻并非孤身一人。

静谧街巷的尽头,慢慢投射来一片金红灯光。

宋隐逐渐看清楚了,那是一座伫立在街道尽头的店铺。二层的红砖小楼,古朴落地木窗里隐约可以看见洁白的餐桌与吧台上玻璃酒具的反光,说明这并不是一家手工艺商店,而且在这人迹罕至的午夜时分,依旧静悄悄地敞开着大门。

“……香草冰激凌?”即便已经走到小楼的面前,宋隐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小小的疑惑。

齐征南停下来,点了点头:“你会喜欢这里的。”

不久之后,这句话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这是一家名为“nightingale”的咖啡馆,也兼售甜品简餐,在店主心情好的夜里还会变身为酒吧。历史悠久的它,在执行官的口中颇有一番名气。

咖啡馆的规模很小,营业区域只包括了四张方桌和一个吧台,除此之外甚至就连转个身都会感到局促。或许是因为深夜,没有人来咖啡馆里来消磨时间。店内没有侍者也没有客人,甚至就连吧台后面也看不见忙碌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宋隐甚至以为齐征南要亲自打开吧台上的隔板,走进去从冰柜里给他挖出一大杯的冰激凌来。

但是齐征南给了他一个更大的惊喜。

咖啡馆的吧台是半岛形状的,他们绕过高大的水晶酒柜,来到吧台的背面。宋隐的目光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吧台的背面只有四个座位,座位的后方就是一整堵墙面的落地大窗。玻璃窗外既不是庭院,也不是街道,而竟然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

那是成千上万、乃至更多的玫瑰花,在辽阔无垠的坦荡平原上簇拥盛开,如同一片无声无潮的红海。夜色为玫瑰们披上了一层银蓝的面纱,却也增添了一层神秘感,就好像是不小心闯进了谁的梦。

“这里是欣赏青羊座大街绝景的最佳地点。”齐征南为他揭晓了谜底。

尽管辐射出了十二条主干道,但炼狱的公共部分终究还是一块范围有限的空间。为了避免封闭所带来的压抑和突兀感,在十二条大街的尽头,取代黑铁栅栏的是十二种壮美而又难以逾越的“绝景”。飞龙大街的尽头是一个连接着断崖瀑布的大湖;银蛇大街的尽头是湿地沼泽;火鸡大街是火山,总之各具特色。

“但是玫瑰花海又有什么不可逾越的?”宋隐并不理解,“要是放在人间,有这么个旅游景点,分分钟全都给你踩成平地、薅成秃头。”

“那可不一样。”

一个更加低沉、甚至有些沙哑的声音突然加入了讨论:“你现在所看见的,并不是一般的蔷薇,它们的母株来自于一位日本文豪的梦境,在那个梦里,玫瑰与蛇是朋友,柔软的花瓣上披挂着鳞片,尖刺也化成了毒牙①。”

宋隐循声望去,发现吧台里站着一位身穿酒保服的中年男人。头发花白,胡须修剪得十分精致,双臂的衣袖整齐地挽在臂弯处。

“这位就是咖啡馆的老板,苏铁。”齐征南为双方做引见,“闪蝶,一位‘新’朋友。”

“幸会,前几天在店里和客人们一起看了超级副本的直播,大家都对跨副本的执行官印象深刻。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本尊。”苏铁俯身,将手伸过吧台,与宋隐握了一握。

见对方谈吐得体,宋隐也不免跟着客套起来:“不好意思,都这么晚了还来打扰。”

“没什么,店开着就说明我心情好,就当是多交了个朋友。”

苏铁没有多嘴说出几个小时之前齐征南发消息请他破例深夜营业的事,只是将酒水单推到了宋隐面前:“大晚上的,喝咖啡总不太合适吧。”

看着水单上有模有样的各种威士忌和混合酒,宋隐突然卡了壳,感觉“香草冰激凌”这五个就像是小孩子嘴里的大白兔奶糖,无论如何说不口来。

“香草冰激凌。”见他说不出口,齐征南替他把最重要的给点了,又难得体贴地问:“饿不饿?”

“我家的热华夫饼也很好吃。”苏铁毛遂自荐。

最后,他们两个人点了两块华夫饼,一份冰激凌,还有两杯混合酒——很不搭调的选择,不过反正整个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在准备上酒之前,苏铁首先给了他们几碟小零食,海盐脆猪皮、烤杏仁和椒盐花生,与零食同时被送过来的还有一支长颈玻璃瓶,宋隐却怎么看都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把你带来的那枝花暂时插进去吧。”

苏铁从容地凿着手里的老冰球,低沉的嗓音在昏黄的灯光下悦耳动听:“炼狱里的花虽然不会枯萎,但如果不好好呵护的话,也会和爱情一样无疾而终的。”

——————

苏铁是个有故事的男人——这是宋隐对于这间深夜奇妙咖啡馆的第一印象。

两枚手工凿刻出的冰球被放进了稳重的高球杯,紧接着加入的是威士忌。宋隐的那一杯是波本,齐征南的则是黑麦。

当琥珀色的酒液在酒杯下半部分逐渐安定时,苏打水的加入又制造出了全新的热闹。苏铁往齐征南的杯口点缀了薄荷与新鲜的柠檬片;而为了中和波本额外的甜味,则别出心裁地朝宋隐的酒杯里放置了两片轻度腌渍过的咸柠檬。

宋隐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波本苏打的甜美与柠檬片带来的酸咸恰到好处地撞击出丰富的层次感,又在冰球的冷却下变得柔和而无害。

“好喝。”这是他由衷的评价。

“但也要小心,别喝得太快。”已经开始制作华夫饼的苏铁适时给出警告,“很多混合酒的口感柔和,直到你站起来准备离开的那一刻,才会发现自己醉得有多离谱。”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齐征南一眼:“焚队,你带来的人,你可得负责看好了。”

“一定。”齐征南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他一手擎着酒杯,扭头朝宋隐看过来。浅金色的杯中酒液在水晶玻璃的折射下波光潋滟,却比不上他眼神的一分一毫。

宋隐知道自己的脸颊必定又开始发红了,好在他的手上正拿着最好的借口。

于是他同样端起酒杯抵住额角,隔着玻璃与齐征南直勾勾对视,肆无忌惮地展露着用语言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情。

可惜没过多久齐征南就败下阵来,接着低头喝酒的幌子挪开了视线。

“喀喇。”宋隐拿起一块炸猪皮,忿忿不平地嚼碎。

“真奇怪,很少遇见你们这种约出来喝酒,却又没话说的朋友。”

苏铁也不知是有意救场还是有感而发,一般而言,普通的酒保或者老板都不会主动介入客人们的谈话,但是苏铁与齐征南很熟,算是例外。

“我和他也不算什么朋友。”宋隐嚼着猪皮,一个没忍住又开始了抬杠。

“…那难道说是兄弟或者别的什么家人?”苏铁语出惊人。

你和他提起过我们的事?——宋隐朝齐征南以挤眉弄眼的方式发出了疑问,半秒钟后收到了齐征南干脆利落的摇头作为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