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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执行官(217)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浓雾之中。

“怎么回事?”他不安地打量着四周,试图寻找沙弗莱那座大宅的踪影。

还是将他紧紧搂住的男人给出了回答:“是沙弗莱把我们踢出来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宋隐发现不远处蜷缩着两个人——一个是秘银;而另一个将秘银紧紧搂住的人,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所以最后回到现实、进入沙弗莱身体里的人是辅佐官……”宋隐小声地做出推断:“而一旦辅佐官在人间苏醒过来,我们就会被他的意识所吞没。所以沙弗莱才会将我们从安全屋里踢出来。可是这样一来,沙弗莱他自己岂不是……”

“他就丧失了对于肉体的所有权。”这一次,回答他的人是亚历山大,“换句话说,他不再是噩梦执行官,也没有办法再在炼狱里待下去。”

那岂不是要去机场?!宋隐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再将目光转向沙弗莱那边,就先听见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咆哮。

“为什么——!!”

雌雄莫辨的美丽青年此刻却狰狞如同恶鬼一般。紧紧揪住对方衣领的双手,拧成了一团青白,关节吱嘎作响。

“谁他妈的要你做这种事了?!谁他妈的要你做这种狗屁的自我牺牲?你以为你自己是谁?谁稀罕你这样做?你以为这样我就能一辈子记着你了吗?!”

秘银以咄咄逼人的气势一口气爆发出无数反问。然而他的眼神与表情,却又将内心的无助与慌张暴露得淋漓尽致。

在一边旁观的三人没办法回应他绝望的追问。而唯一能够给出答案的那个人,却带着令人无法理解的微笑。

“不,你不需要记得我。明天这个时候,你就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而那正是我所需要的。”

沙弗莱的声音依旧从容,仿佛迄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早就已经在他的预见之中。

“可是你也别太过自负了,我做这些事的初衷并不是为了你。将小浩送去人间,只是时间和操作上的问题。而推迟或者提早,对我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你撒谎!”秘银还在嘶哑地控诉着:“那你为什么还不让我离开?你就是在利用你自己伤害我!惩罚我!现在你满意了?!你开心了?!”

“嗯,我很开心啊。”

沙弗莱以近乎于残忍的温柔语气,继续对着秘银悄声慢语:“如果你不是那个愿意为了家人无条件付出一切的秘银,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对你多看一眼……我后来仔细想了想,在拥有一个令我失望的你、和怀着对你的爱意离开之间,似乎还是后者更加吸引我一些。”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故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无奈啊……无论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成为你真正的家人。那不如就这样吧,反正从明天开始,炼狱对我而言也没什么特别的趣味了。”

“你这个……疯子…知不知道你害了多少人…”

秘银再没能够说出什么完整的语句了,他依旧死死地揪着沙弗莱的衣领,却再掩饰不住感情的流露。泪水一串串地从他近乎于完美的脸颊上滑落,跌落在茫茫的雾气之中。

这一刻他后悔了吗?抑或正是因为无法后悔,反而体会到了更加深刻的悲伤?

宋隐揣摩不出秘银此刻的确切心态,却也能够体味到那种近乎于绝望的灰暗感情。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见茫茫浓雾的远处,忽然传来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嗒、嗒、嗒”——像是机械而呆板的脚步声,缓慢、均匀,仿佛走路的人丝毫不带有任何人类的情感。

一种毫无依据、却又十分强烈的恐惧感瞬间揪紧了宋隐的心脏。那是一种极为离奇的体验,就好像他已经预料到了,即将穿过浓雾走出来的,必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糟糕的存在。

他怀着近乎于求助的心态转头看着身旁的齐征南,却发现齐征南的表情竟然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没错,不是惊恐、也不是厌憎,而是凝重。

不知什么时候,亚历山大已经悄然消失在了在浓雾之中。余下秘银与沙弗莱依旧沉浸在灰暗的情绪里,对于即将到来的一切毫无所知。

那呆板的脚步声近了、更近了。宋隐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慢慢从那一片灰茫茫的大雾里看出了几个异常高大的白色轮廓。

“天哪……”

那是一群接近两层楼高度的瘦削怪人,全都身穿着白色长罩袍,只露出一双高跷似的双足。宋隐看不清楚它们的面孔,因为所有白衣人都戴着白色兜帽,而兜帽的下面是一模一样的白银面具,向前突出形成一个尖锐弯曲的鸟喙。

这群诡异的白衣人,迈着木然的脚步,列队来到他们面前,齐刷刷停了下来。然后,它们从宽大的罩袍下面伸出了细长干枯的手指,一个接着一个的,指向了沙弗莱。

“时间到了。”

经历过类似状况的齐征南已然读懂了一切:“沙弗莱,你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现在,是时候为你犯下的罪而付出代价了。”

“当然。”

沙弗莱对此早有准备,十分平静地准备起身。然而秘银却依旧死死地拽着他,力气之大,甚至连衣料都发出了令人担忧的撕裂声。

无法行动的沙弗莱低头看向秘银,碧绿的眼眸里满满的,全都是再无保留的爱意。

然后他伸手,轻轻覆盖在秘银的前额上。

“睡吧,愿你能够有一个美梦。”

几乎是话音刚落,秘银一下子闭上了眼睛,身体瘫软着,恰好落入了沙弗莱怀中。

沙弗莱将他小心翼翼地抱起,交给宋隐搀扶。

“再见了小表弟。之前一时冲动怼了你,真是对不起。”

他冲着宋隐点了点头,又转向齐征南:“替我送秘银一程,拜托你们了。”

有那么一瞬间,宋隐是真觉得自己要流泪了——尽管他知道沙弗莱是一个以一己之私危害到许多无辜者性命的大罪人,或许直到这一刻都不曾真正为自己所犯下的罪恶忏悔。但是情感有时并不受理性的控制,即便能克制它的流露,却无法掐灭它的产生。

而令宋隐感到意外的是,并不只有他一个人产生了这种矛盾的情感。

“你可以在机场寻人处等他。”

齐征南忽然如此说道:“当然,要在你彻底赎清自己的罪孽之后。”

“……”沙弗莱微微一愣,紧接着却又苦笑起来:“那样的话,恐怕就应该要问问他愿不愿意等我了。”

说完这句话,他最后一次将目光投向陷于沉睡之中的秘银,然后转身,快步朝着那群诡异肃杀的白鸽人走去。

在确认接收到囚犯之后,白鸽人将沙弗莱围住,然后重新迈开缓慢而呆板的脚步,就像来时那样消失在了茫茫大雾之中。

这之后长达数分钟的时间,无论宋隐还是齐征南,都没有再说什么。苦涩充盈着他们的口腔和心灵,久久无法散去。

“无论再怎么华丽的花朵,都只连着一根细细的茎干。只要咔嚓一刀剪下,所有的生机与热闹,都戛然而止。余下的只不过是美丽的假象而已——我觉得这句话用在沙弗莱的身上还挺合适的。有钱有势如鱼得水的那么一个人,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偏偏只剩下了那么细细的一根纽带。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吧。”

刚才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亚历山大,不知道又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一脸遗憾地看着昏睡中的秘银。

“你居然还有胆子回来。”齐征南冷眼看着他,“知不知道你犯的罪足够被踢去机场的?”

“冤枉啊大人。”

亚历山大依旧一副置身事外般的戏谑神态,令人捉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没错,我的确和外头那些糟糕的组织有些联系,可我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快递员而已。老沙这件事,就算我不来,也一样会有别人传递这个消息。何况我还可以帮他完成一个心愿。再说了,两国相战尚且不斩来使,我想阿克夏应该也不会难为我这个跑腿赚钱儿辛苦钱的小小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