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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110)

云倚风叹气:“也是可怜了一对有情人。”

看着他喝完汤后,德盛公公便收拾东西离开了。云倚风又想了一阵卢广原与谢含烟的故事,有情人难成眷属,还是因为家族与外力这种理由,实在遗憾极了。想着想着,又分外思念起季燕然来,看着窗外斑驳的树影,发了半个时辰的呆。

而在另一头,军队也终于抵达了永乐州。

江凌飞环顾四周,感慨道:“可当真是穷。”

“地势高险,路又崎岖,良田稀少,百姓出行不便,自然穷。”季燕然道,“先让大家歇一会吧。”

江凌飞费解:“你我是被迫来此,倒也罢了,可武林大会那群人,放着那么多富庶之地不选,跑来这穷乡僻壤作甚?”

“这你就不懂了。”季燕然搭住他的肩膀,将先前云倚风说过的,武林盟主被人认外甥的故事讲了一遍。

江凌飞牙疼道:“你看看你这表情。”可算是找了个江湖情报头子,真是好了不起。

季燕然微微挑眉,得意。

众人在路边搭灶生火,准备烹煮晚饭。香味传出几里地,引来了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山羊胡老道士,自称失足跌下山,又丢了钱袋,已经饿了一整天,求一碗饭吃,若还能有酒,就更好了。

季燕然笑笑,随手将腰间酒囊丢给他。

老道士一口气灌下大半,满意道:“这酒真不错。”

江凌飞在旁打趣:“酒总不能白喝,道长不替我们算一卦吗?”

老道士随意看了他一眼,道:“这位少侠,最近似有一灾啊。”

江凌飞面无表情:“那酒是栖霞藏云,五十两银子一壶,付钱吧。”

“是真的。”老道士苦口婆心劝退,“少侠此行无论是要做什么,不如都就此作罢吧,省得吃亏。”

江凌飞指着季燕然:“那他呢?此番我二人是一起行动,若我有灾,那他岂不也一样?”

老道士仔细端详半天,方才摇头:“看不清,说不得。”

其余人自然不会当真,都在后头窃笑嘀咕,说这道士八成是看王爷生得高大贵气又威严,不能信口胡诌,所以才扯什么“看不清”,只敢糊弄吊儿郎当的江少爷。

季燕然问他:“如何就说不得了?”

“这,罢罢,看在酒的面子上,那我就冒险提醒一回。”老道士咬牙。

季燕然点头,以示自己正在听。

老道士凑在他耳边,将声音压得极低:“王爷此行,需得一人相助,方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江凌飞皱眉:“你知道我们的身份?”

老道士老实回答,方才诸位大声叫嚷着王爷,我在半山腰就听到了。哪怕不看面相,光凭二位的言行举止,也不难猜出谁是皇室贵胄。

江凌飞:“……”

季燕然又问:“得谁相助?”

老道士苦了脸,你的命数,再说我可就要折寿了。犹豫再三,他方才含蓄委婉道:“寒风之星火,长夜之微光。”

江凌飞提醒:“你若再装神弄鬼,酒价翻倍涨。”

老道士拍拍袖子站起来,将酒囊挂在臂上一抱拳:“告辞!”

撒丫子跑得飞快。

江凌飞哭笑不得:“这些江湖骗子,真是越来越没有体统了。”

“江少爷这就不懂了吧。”队伍里有人道,“现在这一行,光会舌灿莲花说好话已经不吃香了,得编些血光之灾出来,谁若信了,就要花钱找他消灾,一来一往间,赚的银子可就翻倍涨了。”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话题就扯到了江湖骗子,季燕然懒得讨论这些事,便独自在高处寻了个粗壮树丫躺上去,枕着左臂,右手从腰间摸出来一个小坠子。那是他前几天在路过玉宁镇时买的,虽不是什么名贵好料——说实在的,萧王殿下也分辨不出石料的好与不好,但看颜色温润,雕工细腻,小小一只胖兔子可爱极了,便想着要买下来送给云倚风,哪怕只能博他一笑,心里头也欢喜。

夕阳沉沉地坠下了树梢,山间泛起了星光与薄雾。

季燕然将玉坠挂在自己腰间,脑海中不自觉就冒出“归心似箭”四个字来,至于更情意绵绵的句子,也想不出来更多了。

怎么说呢,书到用时方恨少,酸诗也一样。

第68章 命里注定

夏初的王城, 有顶热闹的观花节, 整条街都会被扮得姹紫嫣红,闭目便坠入漫漫芬芳, 怡人得很。

只可惜, 心上人不在。

云倚风靠在回廊下, 前厅挤了一群小宫女,她们一边叽叽喳喳讨论着外头的繁华景象, 一边干着手里的活, 有人在喂猫,有人在修枝, 有人在熬药, 有人在熨烫衣物, 炭火蒸腾出的水汽,让这寂静院落多添了一股湿蒙蒙的生活气。头顶是湛蓝的天,洁白的云,脑海中不由就想着, 自己只在这宫里住了十天, 就觉得憋闷愁苦极了, 真不知后宫的妃嫔们是如何守着寂寞,度过漫长一生。想着想着,太阳快落山了,人也困了,眼皮沉沉耷拉下来,与墙角懒洋洋的猫一样——皮毛柔软的, 惹人喜爱的。

惠太妃被宫女扶着跨进殿门,见状后埋怨:“怎么在这里睡了,快将你们公子叫起来,也不怕着凉。”

“惠太妃。”云倚风被吵醒。

“听太医说你今日不舒服,便过来看看。”惠太妃握住他的胳膊,两人一道进了屋子,“好些了吗?”

“贪凉多吃了两口冰镇甜汤,现在已经没事了。”云倚风将桌上的卷宗收拾好,又差宫女去泡了一壶今年的新茶。

惠太妃用余光扫见,有些诧异道:“这是关于卢将军的东西?”

“是。”云倚风笑笑,“皇上说让我看看。”

惠太妃不知他身世,自然也想不明白,为何这在宫里讳莫如深的名字,现如今竟会被堂而皇之地交到云倚风手中。猜了半天,方才突然想起来他风雨门门主的身份,于是试探:“是皇上又要查卢将军吗?”

“倒没有。”此事说来曲折,况且也实在不宜逢人就宣扬,便只道,“是我想了解更多当年的事情。”

那不就是皇上要查吗?惠太妃心里这么想着,可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越发疑惑起来。

云倚风递给她一杯茶:“太妃知道关于卢将军与蒲先锋的事情吗?”

“自然是听过不少的。”惠太妃点点头,慢慢回忆着,那个时候啊,也正是自己受宠风光的时候。原还想过,要替娘家的好姑娘占住这门亲事,可直到后头才听说,原来卢将军是有心上人的,丞相千金谢含烟。那真是个了不得的大才女,人又生得极美,寻常姑娘哪能比得过?

“卢将军与她,天生一对,不能更般配了。”惠太妃道,“后头谢家出了事,卢将军又远在边陲,我还一度担心过谢小姐,那时候谢家乱的呀……真怕她被歹人趁机欺辱。”

“那后头呢?”云倚风问。

惠太妃叹道:“后头我向先皇隐晦地提过几回,理由想了一大筐,可每次话说一半,就会被他厉声打断,像是极为不耐烦,哪里还敢再劝呢?”

只是众人明面上虽不敢再劝再说了,暗地里的流言却依旧不少,甚至还有人猜测因为谢含烟的关系,卢将军或许也早已与叛贼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干净不了。而几年之后,卢广原兵败身亡,看客们就更笃定了这一观点——否则为何会有“先皇有意拖延、拒派援军”的传闻呢?前因后果,可不就严丝合缝地接上了。

云倚风皱眉:“这……”

“都是猜测,没有证据。”惠太妃摇头,“我却是不信的。”

云倚风犹豫着问:“那先皇信吗?”

惠太妃拍拍他的手,没说话。

云倚风脊背生寒。

帝王皆多疑,哪怕本性不多疑,身居其位,也不得不多疑。卢广原在当年都做过什么,真相是什么,先帝知道些什么,当今皇上又知道些什么,以及,倘若卢广原当真有问题,那孜川秘图里到底藏有什么,诸多问题叠加在一起,他突然就有些庆幸,当初季燕然没有看到机关图,而自己从一开始就住进了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