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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130)

于是香喷喷的帕子就乱飞啊,如鹅毛、似粗盐,连最不学无术的李珺,也稀里糊涂想起了一句诗,叫燕山雪花大如席。

其实云门主的本意,是想要城中的漂亮姑娘们知难而退、另觅情郎的。但万万没想到,才出门半个时辰,自己的情敌没被劝退,反而又给萧王殿下增加了不少情敌。

怎么说呢,世事难料,大意了。

李珺坐在茶楼里安慰他:“慢慢来,慢慢来。”

云倚风单手一拍桌子,一盘油酥花生被震得乱飞。平乐王受惊不浅,手忙脚乱放下茶杯,刚打算再开导一番,墙角却已经有人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云倚风冷冷看过去。

“哎呀,这不是贾老二吗!”茶楼伙计听到动静,过来将那人一把拎起,“你又出来偷鸡摸狗了?”

他这么一说,旁边桌坐着的老人才发现自己钱袋不见了,那惯偷见行迹败露,也顾不上再哭爹喊娘,将钱袋随手抛回桌上,忍着疼一瘸一拐滚下楼梯,跑了。小二连连道歉,又给老人免了一半茶钱,这才回去接着忙了。

李珺问:“你就这么放过他啦?”

“腕骨已断,也算得了教训。”云倚风道,“这里的茶太苦,换一家吧。”

身后却有人插话,茶之所以苦,是因为要再加一碟点心,蝴蝶酥与蜂蜜糖,都极甜,所以非得要这极苦的茶才能配。

说话的便是方才丢钱袋的老人,他呵呵笑道:“多谢公子方才出手,否则这几天就白忙活了。”

“举手之劳。”云倚风听他口音生硬,又见眉眼轮廓极深,不像大梁人,怀揣着“万一是汉奸细作呢”这种军属想法,便多问了一句,“老先生是来雁城做生意的吗?”

“我可不是生意人。”老人连连摆手,“我不懂账目,只懂行医。”

听到“行医”两个字,云倚风还没怎么着呢,李珺的眼前先是一亮,刚想着莫非来了位天赐神医,结果就听对方道:“前几日马员外家的骆驼难产,请我帮忙接生。”

李珺又蔫蔫地坐了回去。

哦,兽医啊。

云倚风也未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直到临睡闲聊时,才想起同季燕然说了一句。

“贾老二?那是城中有名的惯偷,前阵子刚从大牢里被放出来。”季燕然道,“你猜他自称是谁的徒弟?倒是个老熟人,地蜈蚣。”

“吹吧。”云倚风靠在床头,不屑道,“地蜈蚣我虽也看不上,可至少要比这种货色强出百倍,若他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号‘徒弟’,只怕会气歪了鼻子。”

季燕然笑笑,把人抱在怀里捏了一阵,方才又道:“今日我才到军营,葛藤部族便送来了一封书信。”

云倚风闻言坐起来:“这般急切?”

“书信出自部落首领耶尔腾之手,言辞恳切,坦言他的族人目前遇到了麻烦,故想与我联手。”季燕然道,“至于具体情况,需见面详谈,时间约在明日,地点则是定于将军府。”

“耶尔腾会亲自来吗?”云倚风问。

季燕然点头。

原本一直敌对的两方,突然就有了要结盟的趋势,这转变听起来实在有些突兀生硬。要么是耶尔腾当真遇到了棘手的大麻烦,要么就是……另有所图。可图什么呢?云倚风想了一阵,问:“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狡猾阴险,极有头脑。”季燕然道,“这么多年来,一直试图将大梁的西北十城据为己有,野心可不算小。”

那只怕来者不善……云倚风微微皱眉,实在不愿自己成为他明晃晃的软肋,任谁都能拿着血灵芝,大摇大摆前来谈条件。况且若旁人倒也罢了,偏偏又是极难应付的耶尔腾,越想越烦闷,越想也越清醒,在一片黑暗中,翻身翻得比烙饼还勤快。

季燕然伸手将人按住。

云倚风挣扎了两下,然后便道:“好好说话,手放规矩!”

“嗯?”季燕然好笑地看着他,微微挑眉,只当什么也没听见。松散寝衣如水滑落,在月光下,一切看起来都如同最细腻的玉雕。

云倚风如实道:“我还在想耶尔腾。”所以你看是不是能换个日子,这样好像有些扫兴。

季燕然扯过被子,将两人都罩了进去。

新挂上的床帐,没多久就又被扯了下来,云倚风踢了他一脚,总觉得明日葛藤部族谈判为假,偷袭为真,八成会带着几千精兵来,所以这一晚无论如何也不该色令智昏,而要养精蓄锐,于是进行了十分强烈的抗议——精神方面的强烈,至于身体方面,暂时强烈不了。

过了一阵,季燕然在他耳边低语:“也帮帮我?”

云倚风冷静拒绝。这种事,他既不想言传更不想身教,只想让萧王殿下发挥热爱学习的天性,自己茁壮成才。

孔子曰,有些事,睡着了便等于没发生过。当掌心烫如火灼时,云倚风闭起眼睛,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睫毛颤抖如蝶翼。

窗外,有湿漉漉的星星沾满露。

香气弥漫了一整夜。

……

第81章 游医阿昆

耶尔腾来得相当大摇大摆, 未带一兵一卒, 只有个贴身的侍妾跟着,看起来不像是到敌营赴会, 反而像是趁着金秋佳节、携佳人至故友处喝一杯酒。

李珺蹲在围栏处专心致志地看了一阵, 而后便小跑回云倚风身边, 道:“原来那耶尔腾还挺年轻,看着不过三十出头, 若能将那一脸络腮胡子刮了, 说不定还能更年轻几岁。”

云倚风细细擦着飞鸾剑,头也不抬道:“王爷偷偷摸摸刺探了大半天情势, 就只看出这点东西?”

李珺挠挠头, 嘿嘿道:“我也看不出别的。”而且没有提那美艳侍妾, 我已经很克制了,话说回来,西域的美人儿可真好看啊。

“耶尔腾今年三十五岁,谋略与野心都不可估量。”云倚风合剑回鞘, “他日怕是会成为大梁的大麻烦。”

“那就——”李珺将手伸到脖颈处, 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正好他单枪匹马,或者给茶水里下些毒!”

“此计甚妙。”云倚风点头,“不如就交由平乐王去做,对了,那位漂亮的侍妾,腕上所戴的银镯名唤毒蝎尾, 是暗器榜排名第三的杀人利器。”

李珺立刻就将手放了下来,那我们还是在这里等消息吧!

前厅中,耶尔腾摊开地图,指着大漠以北的方向,道:“夜狼巫族便藏匿在这一片,他们昼伏夜出,像鬼魂一般,在月光下穿行,手里握着滴血的弯刀,我的族人……不,或者说是整片漠北的游民们,都已深受其害,一百年前的鬼影又回到了身边,而且我保证,萧王殿下,若他们的势力再壮大一些,很快便要入侵大梁了。”

季燕然问:“那首领想怎么做?”

“我们双方合作,先放下偏见,联手剿灭夜狼巫族。”耶尔腾看着他,目光灼灼,“至于大梁与葛藤部族之间,将来或许还会有矛盾,还会有战争,但那都是男人间的对决,光明正大的,在烈日见证下进行的,而不是肮脏的诅咒和游魂,他们是会给大漠与草原带来灾难的。”

“我对夜狼巫族并不熟悉。”季燕然道,“不是人,而是飘荡的游魂吗?”

“没人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耶尔腾道。

在幸存者的描述里,那些人能穿过帐篷与熊熊火焰,面目狰狞,或者干脆说是没有面目,五官都是模糊的。宽大的衣袖里藏满张开血口的冤魂,只要在风中一扬,所有人就都死了,而凶手就钻进了流沙中。

耶尔腾继续道:“而我的族人,也在数月前遭到了攻击,他们原本是打算去出售皮毛的,却在途中被撕扯掉头皮,血肉模糊地死在了湖边。”

这是葛藤部族第一次遭遇夜狼族,并且很快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许多次。

季燕然道:“前段时日首领突然率军后撤,离开了大梁边境,可是为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