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剑霜寒(163)

梅竹松劝慰:“耶尔腾并未说第三个条件究竟是什么,或许还有得商量。”

“他想要的,无非是土地与人民。”云倚风道,“前辈应当比我清楚此人的野心。”

梅竹松还想再说些什么,季燕然却已经进了门,便也收拾好药盒先告辞了。云倚风替他解下披风,用双手捂住那冰凉的脸颊:“怎么回来这么早?”

“军中无事,回来陪陪你。”季燕然问,“昨晚一直在咳嗽,现在好些了吗?”

“火盆烧得屋内干燥,嗓子痒。”云倚风道,“多喝些水就会没事。”

季燕然抱着他,感慨:“不好养啊。”火盆大一些要咳嗽,少一些又手脚冰凉,身子既畏寒更怕热,还不肯好好穿衣裳。活活将大手大脚的萧王殿下,逼成了半个老吴——每天不仅要关心军中事务,回家还要继续操劳他的穿衣与三餐,更过分一些时,吃药都要连哄带骗。

但怎么说呢,乐在其中。

云倚风淡定道:“若王爷不想养了,我便趁着还有一把青春年华,赶紧另寻一户人家。”

“那不行。”季燕然抱着他坐在桌边,“青春年华是我的,将来七老八十了,满头白发也是我的。”

只这一句,却戳得云倚风心口一酸,将脸埋在他肩头缓了半天,方才问:“江大哥那头怎么样了?清月倒是一直在送书信,但他不好离江家太近,只能说城中风平浪静,江湖也风平浪静。”

“暂时没有消息,不然你再写一封书信往丹枫城。”季燕然想了想,“不过依我看,没消息反而是好消息,凌飞可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萧王府的外人,他要是觉得棘手,怕一早就写信来求援了,我若不肯帮忙,还要撒泼打滚闹上一番,哪里会如此消停。”

云倚风笑:“江湖中盛传一则消息,连平乐王也听过,都称江大哥堪任盟主之位,倒被王爷说得像乡野泼皮一般。”

“就他那吊儿郎当的性格,连江家都不愿接管,更别提整个武林。”季燕然拍拍他,“罢,不聊这些了,昨夜一直咳得没睡好,我再陪你歇会儿。”

云倚风原打算说自己早上已经补过一觉,此时浑身酥软乏力,急需出去走走。但正想着呢,人已经被他打横抱起,便将其余的话都咽了回去。

光天化日,化日光天。

季燕然哭笑不得,握住那双不断捣乱的手:“好好睡!”

“王爷。”云倚风趴在他胸口,意味深长,“莫负好春光啊。”

季燕然扯过被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将来还有大把春光,现在不许再闹了。”

今日频频被戳中心窝子,云倚风有些酸涩地想着,怕是没有大把了。

季燕然皱眉:“别胡思乱想!”

云倚风抽出胳膊,环过他的脖颈,缠绵地亲了上去。

于是单臂夹着棋盘,跑来想与云倚风下棋的平乐王,就被仆役残忍无情地告知,王爷与云门主正在睡,晚饭之前怕是不会起来的,您还是请回吧。

李珺听得目瞪口呆,这怎么还不分白天晚上了!天还明晃晃亮着呢,就开始睡。

长此以往,怕是不行啊!

吊着胳膊,夹着棋盘,平乐王连连长叹,步履蹒跚。

再度思念江三少。

几日后,云倚风又往丹枫城送了一封书信,询问江家近况。

再过几日,谭思明禀道:“那位阿碧姑娘的蝴蝶癔,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往后也不必再服药,只需吃些滋补汤品,好生休养便是。”

“此番辛苦谭太医了。”季燕然感激道,“先在将军府休息几日吧,待天气暖和些了,我便差人送您回王城。”

“是。”谭思明点头,又提醒,“不过王爷,那位阿碧姑娘有些古怪,也不像是寻常的失忆,在看诊时,她经常会自言自语,神情看着痛苦极了。”

季燕然问:“能治吗?”

“没法治。”谭思明为难,“我试过脉象,却查不出是什么病,这方面也确实非我所长,王爷怕是要另寻高明。”

经他这么一说,灵星儿也道阿碧最近越来越异常,那日分明就说想起了一个黄花彩衣白琴的部族,可几天后自己再去时,她却又一口否认,只温柔地笑,笑得可渗人了。

李珺听得脊背凉:“你看吧,美人近妖,果然不是什么好兆头,以后可得离远一些。”

“阿碧已经够可怜了,我若再离远些,她可就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了。”灵星儿叉腰娇声道,“况且在我们风雨门,从来就没有见死不救!”

季燕然问身边人:“风雨门这般侠义磊落?”

“侠义磊落的是清月。”云倚风赶紧否认,“至于我,向来只教他们做完事情赶紧跑,千万莫被人抓住。”

第99章 傀儡偶人

如此又过二十余天, 阿碧的身子终于彻底好了起来, 院中迎春花盛开,她穿着一身浅白的裙装, 旋转跳起舞来, 真似沙雪中的妖精。

灵星儿托着腮帮子, 叹气道:“也不知道我下辈子,能不能长得像姐姐这般漂亮。”

“你比我更好看。”阿碧也坐在台阶上, 一旁的侍女立刻取了披风过来, 小声提醒:“姑娘,这里太冷。”

“我就坐一会儿。”阿碧道, “你去屋里, 给我们煮一壶热的奶茶来吧。”

侍女应了一声, 回房忙碌去了。院内只剩两人,阿碧这才握住灵星儿的手,小声道:“前些天你问过我的圣姑,我这几天倒又想起来一些事, 但就是断断续续的, 很模糊。”

灵星儿闻言来了精神, 模糊总比没有要好呀!便催促:“是什么?”

“她很漂亮,经常穿雪白的裙子,像一朵盛开的雪莲,族人们都说她永远不会老,还说她的故乡在很远的地方。”阿碧道,“她有心爱的男人, 有一个儿子,可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还有呢?”

“还有,她是部落的保护神。”阿碧皱起眉头,使劲搜寻着那些散碎的片段,“会带领大家击退敌人,还会制作机关暗器。”

越听越像当年的谢含烟,灵星儿也一起激动了起来,继续问:“那你的部落在哪里呀?那位圣姑还活着吗?”

“我不记得部落在哪里,圣姑……圣姑……”阿碧又想了半天,那雪白色衣摆,那熟悉的花香,在眼前、在心里翩然飘过,像是近在眼前。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说,“我好像前几日,刚在客栈中见过她的影子。”

灵星儿吃惊道:“啊?”

然而更多的线索,阿碧却又想不起来了,只笃定圣姑肯定出现过,并非幻觉。

灵星儿便推测,莫非是部落的人发现阿碧丢了,所以暗中前来,想将她带走?可门主也在雁城啊,圣姑若真是当年的谢含烟,会知道这个……嗯,就算不是儿子,也应该是故人的孩子吧,她会来看看吗?

心里这么想着,便连奶茶也顾不上喝了,匆匆就跑回了将军府。

侍女端着茶点出来,道:“咦,星儿姑娘已经走了?”

“她很关心圣姑的下落。”阿碧靠在软塌上,不安道,“你说,我那晚看到的白影子,会是幻觉吗?可花香实在太真实了,不像是假的。”

“我没看到,不过姑娘看到了,或许就是真的吧。”侍女替她捏腿,又提醒,“但就算圣姑来了,大首领也不会放姑娘走的,姑娘想走吗?”

阿碧垂下眼帘,又不说话了。

留在这里,就会有舒适的生活和温柔的宠爱,火盆里燃烧着炭火,枕边躺着最强壮的男人,应当有无数女人都想要这样的生活。但心里却始终存在着另一个影子,模糊的,不灭的。

让她焦虑,也让她发疯。

或许等圣姑下一次出现时,自己能问一问,那浮在云间的、似乎名叫“多吉”的男人,究竟是谁。

……

将军府中。

云倚风听完灵星儿的故事,一时间没能转过弯。虽说众人先前就模模糊糊猜到过,但一旦线索真的明显起来,还是颇受震撼,像是将一双手穿过层层雾霾,还没准备好呢,指尖冷不丁就触到了柔软的过去,散开一片令人晕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