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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167)

多吉并未理会耶尔腾,甚至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只道:“要是没有其它事,我想先去陪着月牙。”

季燕然道:“首领请自便。”

多吉微微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了耶尔腾、季燕然与云倚风三人。

耶尔腾问:“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带回王城,交给皇兄。”季燕然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事要先问明,所谓血灵芝,究竟是大首领亲眼见过,还是他们用来与葛藤部族谈判的筹码?”

耶尔腾回答:“他们不知道,应当也没有见过。”

“那就好。”季燕然道,“阿碧虽非绝世佳人,但救她一命这个要求,我也算做到了,此外还替大首领除去了身旁隐患,既如此,是否该尽快说出第三个条件?”

“好。”耶尔腾点头,“十日,十日之内,我会告诉萧王殿下,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

将军府中,谭思明与梅竹松都守在床边,替月牙看诊。蓝色的傀儡线已经被剔除,长时间被炼作“偶人”,她的身体与容貌皆受影响,整个人枯瘦蜡黄,看起来毫无生机。

梅竹松道:“这手法实在阴毒,怕是要好好调养三五年,方能缓回来了。”

“那缺失的记忆呢?”云倚风问。

“脑中被银针所伤,不好说。”谭思明道,“但月牙姑娘既能模模糊糊记住部落与未婚夫,就说明还能有彻底恢复的一天,多吉首领可得好好照顾她。”

“自然。”多吉道,“我以后会将她捧在掌心,像保护最珍贵的明珠一样,再也不会被恶人夺走了。”

灵星儿站在一旁,心想,这才对嘛。比起耶尔腾先前的锦衣玉食,这句承诺可要顺耳多了。

因月牙还要休息,几人便移去了前厅。

未婚妻失而复得,又受大梁太医精心救治,多吉对季燕然态度十分友好。至于对那掳走月牙的主谋,只问了一句:“他们会被处死吗?”

“会。”季燕然道,“按照大梁的律法,这群人没有任何活路。”

“逐月部族这么多年来,一直隐于云中,就是不想被卷进权力与土地的纷争。”多吉深深叹气,“谁知道,最后竟还是没能躲得过。”

“只有这片土地和平了,生活才能安稳,思想才能盛放。”季燕然道,“对方野心勃勃,处心积虑设下圈套,而首领却一心只想为心爱的女人治病,又如何能防得住他们,倒也不必太过自责。不如就安心住在这里,待月牙姑娘养好身体后,再回去也不迟。”

多吉答允:“好,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将来萧王殿下有需要的地方,逐月部族也定会竭力相助。”

管家很快就替他准备好住处,领着人前去休息了。

云倚风问:“王爷打算何时审那些人?”

“明日。”季燕然拍拍他,“你此番也辛苦,审问的事情,就别再操心了。”

云倚风费解道:“若没有谭太医说出先皇一事,让我事先有所防备,那天怕是真会相信了仙气飘飘的‘娘亲’,她怎么会那么了解我呢?”

像是一条活在心里的寄生虫,清楚地知道自己所有软肋——对身世的怀疑,对母爱的渴求,对卢家的猜测,对先皇的摇摆质疑。这原本是只有寥寥少数人知的秘密,却精准地被对方拿去加以利用,这实在太诡异、也实在太巧合了。他仔细回忆了一遍宫中过往,回忆了一遍身边都有谁出现过,到最后,甚至连那笑容可掬的德盛公公都开始怀疑了,究竟是谁在暗中窥探着自己的心事?

“皇兄身边的眼线,从来就没彻底干净过,或者说压根就不可能彻底干净。”季燕然道,“上次王东与尉迟褚的暴露,只顺藤摸瓜揪出了一串前朝官员,至于后宫,人员太过纷杂,保不准里头就混着谁。连杨博庆那种早已日落西山的旧臣,都有本事准确探听到宫里的动向,更何况是旁人。”

云倚风将额头抵在他胸前:“所以说,累得慌。”

“累就不想了。”季燕然哄他,“往后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

“那不行。”云倚风闷声道,“同甘共苦,同生……同生。”

共死是舍不得的,他想让他好好活着,一直活着。

最好能一口气活上七八百年。

季燕然皱眉:“那不成活王八了?”

云倚风哭笑不得,愁云惨雾尚未来得及凝聚,便被他这张嘴戳了个稀烂,于是抬手拍过一巴掌:“胡言乱语!”

“皇兄身边的眼线,就交给他自己去烦心吧,我会写一封密函过去。”季燕然道,“至于你我,先拿到血灵芝,再解决耶尔腾,才是正事。”

云倚风点头:“好。”

在两位大夫的精心诊治下,月牙很快就自昏迷中苏醒。她恍如做了一场隔世大梦,许多种记忆、真的假的、虚的实的,混乱交织在一起,令眼底也漫起浓厚的雾气。在见到多吉后,虽能记起这是自己的未婚夫,却也同时记起了曾出现在枕边的耶尔腾,自是不安害怕极了。

灵星儿安慰她:“做错事的又不是你。”

“他们把我抓到了一个大房子里,整天给我讲故事,讲很多故事,墙上挂着画,画着部落和白衣圣姑。”月牙躲在床角,将头埋在膝盖里,“我不是故意要忘记多吉的。”

“我知道。”灵星儿握住她的手,“而且你并没有忘记多吉,更没有忘记自己的部落,你还同我说了许多关于他们的事情,快别自责了,先好好养病。”

月牙问:“我还能被治好吗?”

“当然能呀!”灵星儿保证,“谭太医和梅前辈都是名医,还有平乐王,他最懂各种养颜香膏了!”

越是娇艳的佳人,越需要好好滋养,天生便喜欢欣赏各色美人的李珺,自是深谙此理。还没满十岁,就知道拿着母妃的香粉去赏赐漂亮宫女,四书五经背得磕磕绊绊,但说起王城里谁家的珍珠粉最细腻、谁家的桂花膏最养肤,那叫一个张口就来,滔滔不绝。

连云倚风也诧异道:“原来平乐王还有这本事?”

“那是。”李珺摇头晃脑,“所以你尽管放心,我定能让那位月牙姑娘养回白白净净。不过说实话,她现在看上去也不差嘛,没了那寒凌碧瞳,反而温婉不少,双目迷离,楚楚惹人怜。”

云倚风笑:“你还真是会夸赞美人。”

“天生的。”李珺被说得沾沾自喜,又趁机问,“要不要也捎带着给你买一些香膏?沐浴之后仔细涂抹,可使全身肌肤细滑,令七弟爱不释——”

一个“手”字还没说出来,江湖的铁拳就已经到了眼前。

“我随便说说的。”平乐王立刻严肃改口,你能打,你说了算。

又问:“七弟呢?”

“在审问周九霄。”云倚风倒茶,“一早就出门了。”

李珺道:“那我舅舅?”

“也在审,不过他看起来并非主谋,顶多吐一些当年的往事出来吧。”云倚风道,“你可要去看看?”

李珺头摇得像拨浪鼓。

云倚风已习惯了他这遇事先将自己撇清、六亲不认的胆小作风,便只笑了笑,继续烹茶道:“放心吧,不会牵连到你的。”

李珺答应一句,又仔细看了他半天,方才继续问:“我昨日见你像是又咳血了,没事吧?”

云倚风手下一顿,抬起头。

“我当时路过厨房,刚好看到你站在院中。”李珺举手,“我保证,绝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云倚风松了口气,拎起茶壶斟出两杯,漫不经心道:“老毛病了,不碍事。”

“那……也对,耶尔腾不是说了吗,十天。”李珺安慰,“不算太久,不算太久。”

“我同你说句实话吧。”云倚风递给他一杯茶,“第三个条件,必然与他的野心有关,王爷不会也不可能答应,所以我压根就没指望能找到血灵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