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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174)

“自然。”云倚风挑眉,“葛藤部族全线溃败,耶尔腾被生擒,于大梁而言,算是拔走了一颗大钉子,这下西北终于能彻底安稳了。”

西北安稳自然是好事,可血灵芝呢?灵星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出来,只在心里盼望,既然耶尔腾已被生擒,或许还能掏出一些东西。

云倚风一连喝了三四盏热茶,方才觉得舒服了些。平白无故骑马奔波这一来回,他实在脑袋晕,于是枕着手臂趴在桌上就想睡,最后还是被灵星儿半抱半扶,硬是扛上了床。

没办法呀,遇到这么一个不省心的门主,再娇滴滴的漂亮丫头,都能被磨砺成勤快细心的粗使婶娘。

云倚风睡得很安心,或者说,是晕得很安心。他整个人飘飘忽忽的,眼前先是飘过一阵白,又飘过一阵红,最后是闪着星星的漆黑夜空,也不知到底躺了多久,总觉得还没做够梦呢,像是才刚躺下,被褥都没睡暖和,就又被人摇醒了。

他不满地皱起眉头:“什么时辰了?”

“太阳晒屁股的时辰。”灵星儿将他扶起来,“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再继续睡下去,要饿……坏了。”她及时将“饿死”换了个说法,更吉利些。

云倚风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看着窗外的太阳,心想,这就一天一夜了?

过了半天,又问:“王爷呢?”

“已经回来了。”灵星儿拧了温热的帕子,递给他擦脸,“听说在双方交战时,林副将率军堵了葛藤部族的老巢,将杨博庆与周九霄重新抓了回来。至于耶尔腾,此时正在后院里审呢,前前后后加起来,都审好几个时辰了,好像还没吐出什么。”

所以除了那假冒圣姑,其余人一个都没能跑?这倒是个好消息。云倚风听得神清气爽,当即推开厚重的棉被下床:“我去看看王爷。”

灵星儿挡住他,娇蛮道:“不行,先吃饭!”

云倚风心中十分愁苦,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养的,怎么越来越像她师兄,婆婆妈妈,絮絮叨叨,管得很宽,还吼自己。

灵星儿却固执得很,盯着他吃完两个包子一碗粥,方才陪着去了后院。

林影正守在院中,见到两人后,赶忙迎上前:“云门主。”

“闲着没事,便过来看一眼。”云倚风问,“怎么样了?”

林影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到房间里,耶尔腾自己先开了口。

“我并不知道血灵芝在哪里,以前也从未见过。”

“但我没有骗你,倘若王爷肯好好配合,是可以拿到它,替云门主解毒的。”

“还记得战场上那名雪衣人吗?她知道血灵芝的下落,她是唯一知道的人,但她已经逃走了,在你眼皮底下彻底消失了。”

“萧王殿下,你错过了两次拿到血灵芝的机会。”

“既然选择了西北十座城池,便要献祭出心爱之人的性命。”

“他很快就要死了。”

“是你亲手杀了他。”

屋内传来一声沉闷的钝响。

云倚风匆匆推开门,就看耶尔腾满头流血的蜷缩在墙角,身边是一把碎裂的椅子。

季燕然正站在桌边,见到他进来,眼底密布的阴云也散去大半:“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云倚风牵过他的手,“这屋子里太闷,我们先出去。”

耶尔腾挣扎着坐起来,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灵星儿塞了一块臭烘烘的抹布。

云倚风拉着季燕然,一直回到了两人的住处,又取出菊花蜂蜜,冲泡了一壶清火静心的香茶。

“你听耶尔腾在那里胡说八道。”云倚风将人按在椅子上,仔细揉捏肩膀,“先前也只是拿了根破烂流淌的腐物来,看着像灵芝,便硬说是血灵芝。后来嘴里更是没一句实话,一阵说自己知道,一阵说逃脱的假圣姑知道,倘若杨博庆与周九霄漏网,此番也跟着一并逃了,他是不是就又该说这二人知道了?来来回回,无非是为了激怒王爷,好满足他那败军之将的窝囊气,又何必放在心上。”

季燕然叹一口气,握着他的手没说话。

“再说了。”云倚风继续道,“此番西征,我们可一点都没亏。”

或者说,何止没亏,简直能称得上是大赚一笔。夜狼巫族、红鸦教、葛藤部族,所有大梁的隐患与威胁皆被击退,还捎带着与其余十二部族首领签订了和平盟约,只待将来共同发展商路,防治风沙。这片土地正在向着欣欣向荣的未来前进,消息随清风四处飘散,雁城的百姓、以及那如明珠般散落在大漠、戈壁与草原上的牧民们,已经迫不及待,开始载歌载舞庆祝了。

所有事情都很顺利。

除了……

季燕然微微皱起眉头,却被一双微凉柔软的手捂住了眼睛。

“现在西北已定,王爷陪我去江南吧。”

第105章 一道南下

按照惯例, 西北既已平定, 又生擒了葛藤部族首领,季燕然差不多也就该收拾收拾, 准备率军折返王城了。一来得向李璟奏报战况, 商量一下将来安抚之事, 二来将士们出生入死打了胜仗,那么天子嘉奖与沿途百姓的夹道欢呼, 还是需要享受一下的, 至少能令士气更为高涨。

此外还有战俘的安置问题,耶尔腾留下的青阳草原归属权, 周九霄与杨博庆的后续审讯, 逃跑的雪衣妇人——许多或大或小的事情, 其实仍在等着将军去处理。但云倚风却说,我们去江南吧。

季燕然如何会猜不出他心中所想,将那细瘦的手指攥在掌心,把人也拉进了自己怀里。

他本想说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或许就如耶尔腾所言, 那名雪衣妇人当真知道血灵芝的下落, 你让我去把她抓到。再或者,周杨二人既与她是一伙,说不定也会知道些什么,还有耶尔腾,逼供之下未必一无所获。希望仍在,我们别放弃, 先别放弃。

云倚风道:“我不想再找了。”

倒也称不上放弃不放弃,绝望不绝望。但在虚无缥缈的所谓“希望”,与两人相伴南下的切实好光景里,他还是更倾向于选择后者的。毕竟若当真只能再活半载一年,他当然想趁着这段时间,将先前一直想做的事情、一直想去的地方,都一一达成心愿。西北是好,雁城春日高爽,夏日清凉,瓜果甜似蜜糖,但他实在不愿再闷在这寂静的将军府中,看对方每日为血灵芝满心愁绪、奔波操劳了。

“我连路线都看好了。”云倚风抬起头,“你就答应我吧,嗯?周幽王还烽火戏诸侯呢,王爷也该做些出格之举,放下军务与政事,跟着我逍遥快活去。”

季燕然用拇指轻轻擦过他的侧脸,眼底密布通红血丝,本想开口答应,嗓子却干涩到说不出一个字,心更是疼得乱七八糟——生平第一次,他是切切实实感到慌乱而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那就这么订下了。”云倚风靠回他胸前,“我给你十天,十天之后,我们便一道南下。”

……

“南下?”李珺是第一个知道此消息的人,心想,血灵芝莫非出现在了南边?

于是便赶忙道:“行,那我们尽快出发!”

“等一下!”云倚风捧着一盘盐津果子,从卧榻上坐起来,心平气和解释,“是我与王爷,两个人南下。”

为什么啊?李珺一头雾水,找东西这种事,难道不是人越多越好?自己虽说是个草包,可力气还是有一些的,万一需要在野林子里一寸一寸往过翻地呢?

云倚风虽说很感激他这一腔热血,但再感激也不想在风花雪月时还要带着此大号拖油瓶,于是便压低声音道:“平乐王临阵脱逃,导致先锋队群龙无首,险些误了大事,王爷正生气呢。”

李珺将一张脸拉成苦瓜,这……我就算不逃,也不能真的率军作战啊,不开玩笑吗!而且我那时跑回来,是要向你报信的,若硬要说成救社稷有功,也不是不行——我哪知道七弟是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