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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196)

季燕然问:“黎青海会来吗?”

“自然不会。”云倚风继续在院中画画,随口道,“一早就同江凌旭一样,称病了。他或许是命里犯江家,早年一直被江南斗压着,好不容易等到机会,有望翻身压江家一头,却偏偏遇到王爷出手,嗯,也挺倒霉。”

纸上绘着兰草玉盏,笔锋稍显青涩稚嫩,兔子不像兔子,反而似个长毛的球,但萧王殿下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依旧觉得甚是可爱,便道:“画好之后送我,让宫廷匠人裱起来。”

云倚风赶紧谦虚:“我这画也就一般,如何能挂在珍宝殿中。”

季燕然:“……”珍宝殿,那是皇家收藏历代名家名作的地方,你这画吧确实不太行,我的意思是装裱好后,我们再搬回王府,放在自己卧房中。

云倚风又问:“你说皇上会答应吗?”

季燕然看着他诚恳,而又犹豫,而又期盼,而又雀跃的眼神,立场顿失,斩钉截铁答曰,能。

云倚风颇有责任感,又重新提笔:“那我再好好润色一番。”

季燕然温柔替他擦汗:“外头天气热,云儿别润了。”再润也润不出“驱山走海置眼前”,不如回房吃葡萄,好好陪一陪见色忘义,硬要将你这两根小破草挂在顾恺之旁边,供子孙后世瞻仰的、权势滔天的,你相公我。

云倚风向后靠在他怀中,继续懒洋洋画得颇有兴致。他幼时受尽磨难,自不比皇家子弟琴棋书画样样有人教,顶多只能学学写字念书,所以什么抚琴啊、画画啊,都是长大后自己琢磨出的乐趣。季燕然看他精神像是不错,便也没再催促,只握住那雪白手腕,细细带着在纸上描一遍,这里画一丛花,那里画一尾鱼,生生将整张宣纸都填满。

云倚风笑着说:“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乱就乱了。”季燕然爱不释手把玩着掌心细腰,又在侧脸亲一口,“有我在,莫说珍宝殿,就算金銮殿,云儿也是想挂多少就挂多少。”

江凌飞刚跨进院门,就看到这么一副纸醉金迷的荒淫画面,顿时后退两步,冷静道:“实不相瞒,我瞎了。”

季燕然耐心关怀,瞎了就赶紧去找大夫看,治好之前别回来。

“梅前辈正在给叔父扎针呢。”江凌飞走近,一把扯过桌上宣纸,“给我看看,这画……嚯!”

季燕然冷冷一眼扫过来:“这画,我将来准备挂到珍宝殿。”

江凌飞熟练称赞:“那珍宝殿可真是占了大便宜,此一幅能顶旁人十幅。”画面那叫一个满啊,名家绘孤山浅滩,云门主绘……什么都绘,又是山水又是花鸟,还写了两首酸不溜秋的歪诗,恨不能将犄角旮旯都填满。

看来这字写得好看之人,画不一定好看。

就像武功修为精绝的人,抚琴也不一定好听。

江凌飞清清嗓子,赶紧将此危险话题转移开,以免拍马屁的方向不对,又被狐朋狗友威胁痛殴,便道:“我方才顺便去了鸿鹄楼,见大门紧闭,家丁亦很少进出,连大哥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他院中管家打发走了。”

“原本势在必得要做掌门的人,一夕失势,面子上自然挂不住。”云倚风放下笔,“若是个生来就无耻不要脸的痞子,倒也罢了,偏偏江大少爷还一板一眼都规矩得很,打小就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现在成了落架的凤凰……看家中有谁和他关系亲近 ,不妨去试着劝一劝,日子总还是要继续过的。”

“这种时候,江家还有谁敢往鸿鹄楼跑。”江凌飞捏开一个石榴,挑了饱满的红籽给他,嗤道,“怕是走路都要绕着走。”

石榴看着血红,却极酸,云倚风便也喂了一个给季燕然,看着他直笑。这有情人你侬我侬的大好画面,江三少身处其中,觉得自己正在散出万丈光芒,那叫一个刺眼啊,多余啊,心酸啊,便转身想走,月圆圆却急急跑进门,高兴道:“梅前辈让我来禀报少爷,掌门醒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萧王殿下:皇兄,你且看看这幅画,我打算挂在金銮殿。

李璟:??????????????

第122章 一个女人

“凌旭……凌旭人呢!”

这是江南斗清醒之后, 说的第一句话。

“大哥病了, 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人影。”江凌飞蹲在床边,“叔父找他有急事?”

“病, 他病什么, 他, 咳咳,那日是他躲在暗处, 突然出手伤我, 逆子,逆子啊!”江南斗大伤未愈, 身体尚且虚弱得很, 说话也是断断续续, 江凌飞将耳朵贴在他唇边,方才勉强听清此番痛诉,皱眉道:“是大哥?”

“我看得清楚分明。”江南斗想坐起来,却手脚僵硬, 浑身剧痛。他一生习武, 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往后怕是连生活都不能再自理,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想及此处,两行浑浊老泪不由滚落枕上,他强撑着拉住江凌飞的手,颤声道:“我知道他想要什么,凌飞, 江家万不能、万不能交到那逆子手中!”

“好,我会同五叔仔细商量。”江凌飞拍拍他的手,宽慰,“叔父切莫动怒,先将身体养好要紧。”

江南斗张大嘴呼吸着,嘴唇干裂渗血。方才说完那些话,已然耗尽他九分力气,便瘫软着身体,又继续沉沉昏睡过去。

梅竹松在旁道:“三少爷不必担忧,能醒就是好兆头,慢慢调养休息,将来想要下地走动,吃穿自理,都不是难事。”

“这回真是多亏了前辈。”江凌飞站起来,“只冲这一事,将来千伦草原若有任何需要,江家定会全力相助。”

季燕然与云倚风正等在院中,见他出来,便问:“江掌门如何了?”

“能醒已是大幸。”江凌飞道,“叔父还说,偷袭他的人是大哥。”

云倚风听得一愣:“当真?”

江凌旭为夺掌门之位,不惜对江南斗下毒手,这倒不算什么稀罕传闻,相反,在种种对凶手的猜测中,最盛行的就是这一种。毕竟在掌门遇害当日,虽说守卫都是五爷的弟子,可人人都看见了,当时他少说也派了三四轮人急急去寻大少爷,想将这护卫的差事分担开来,就是怕出了事说不清楚。可大少爷呢,一整天不见人影,晚上回来一问,竟说是出城去赏雪了——那光秃秃的一座山,零星几蓬白色,如秃子头上的癞痢,有何景致可赏。

现在江南斗亲口一说,恰印证了此事,一切似乎都挺顺理成章。

但云倚风还是有些奇怪,若凶手当真是江凌旭,那他为何不肯寻个更好的借口,来解释自己的不在场,反而要用谁听谁奇怪的“出城赏雪”?还是说,对方是存心找了一个最拙劣的理由,好让整件事看起来都诡异生硬,从而反向洗清罪责?毕竟自己现在不就正在因为“赏雪”的荒谬性,而怀疑凶手不是他了吗?

想得太多,云倚风难免有些迷糊,毕竟他也是刚痊愈不久的病人,脑子不大够用,连吃药都常常会忘,更何况是分析最复杂的人心。

季燕然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五叔即将接任掌门,按理来说这事该由掌门亲自处理。”江凌飞道,“但他与大哥向来不睦,我担心——”

话未说完,江南震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每天都会在此时前来探望,今天冷不丁看到满满一院子人,还有些诧异,急忙问道:“可是大哥出了什么事?”

“是好事。”江凌飞只好道,“叔父方才醒了一会,梅前辈说将来若恢复得好,吃穿应当能自理。”

恢复得好,才是一个“吃穿能自理”,恢复得不好,怕就只有一辈子躺在床上了。江凌飞这么说,也是想让江南震放心,让他知道江南斗已绝无可能重回巅峰,让他莫要生出不该有的歹毒念头——毕竟在掌门之位的诱惑下,他是真不知这家中每个人都会做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