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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211)

江凌飞叹一口气,手中酥脆的椒盐小鱼也没了滋味。云倚风见他一脸愁绪,便主动道:“不如我先派风雨门弟子去探探消息,无论大哥将来要怎么与黎青海算这笔账,能多握几天线索在手中总是好的。”

“如此,也好。”江凌飞笑,“那我就不同你客气了。”

“还有一件事,”云倚风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圆圆姑娘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江凌飞将小鱼丢进纸包里:“是。”

云倚风委婉提醒:“我在来的路上,听到许多人都在议论此事,再拖下去,怕是有损掌门威严。”

虽说江南斗遇袭一事已经查明,确与月圆圆无关,但夜半私自放走朝廷要犯,却是她亲口认下的罪行。家中人人都在嘀咕,怎么同样是触犯门规,江五爷一夕之间就被削权关押,处理得干净利落,可换做那小丫头,反而就一直拖着,连问都不准旁人问一句?这不是明晃晃的包庇,又是什么?

“我会处理好的。”江凌飞站起来,“苍松堂那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先过去看看。”言罢,便拂袖出门,只留下大半包热乎乎的椒盐小鱼,和一个唉声叹气的云门主。

季燕然正在院中擦剑,见到他又捧着鱼蔫蔫回来了,便道:“被赶出来了?”

“江大哥压根就不愿意听与月圆圆有关的事情。”云倚风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你是对的,下回我不去自讨没趣了。”

季燕然笑,喂他吃了几条小鱼:“武林盟主的事情呢?”

“风雨门先去探一探吧。”云倚风道,“我看江大哥的意思,应当也是想查明真相的,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黎青海。”

也对,中原武林的安危,就算不系于顶天立地的大君子头上,也不该由这么一个小人担着,给别人茶水中下药算什么下九流手段?偷儿与采花贼都不如。

季燕然点头:“武林中事,你与凌飞商议便好。”

江凌飞一路去了月圆圆的住处。

她依旧坐在床边,桌上摆着半壶茶,半碗面,窗台上的花也蔫了,以往脆嫩的杆子失去水分,有气无力地垂下头来,随着风轻轻摇曳。

江凌飞拿起那半壶冷水,细细浇进花盆里。他的动作很慢,月圆圆坐在床边,看着那沐浴在日光下的高大背影,突然就觉得鼻子一酸。

“我后悔了。”她说。

“现在后悔也迟了。”江凌飞放下空茶壶,从袖中取出一枚药丸,递到她面前,“吃了它。”

月圆圆眼底有些慌乱:“少爷……”

“放心,不是毒药,我说过不会杀你。”江凌飞蹲在她面前,“这是我问梅前辈要来的假死药,服下后会昏睡半年,现在各路堂主纷纷拿你的事情做文章,唯有如此,才能堵住他们的嘴。”

“那半年之后呢?”

“半年之后,我会处理好所有事。”江凌飞看着她,“吃不吃,全看你。”

月圆圆声音低哑:“我吃。”

她将药丸捏在手中,又看了一眼窗外明媚的太阳,晃眼的,照着碧绿的树与红色的花。

……

月圆圆的“遗体”,被暂时安置在了江家的冰室中。

云倚风道:“倒也算是个躲清静好办法,但半年后要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季燕然握着他的手,慢慢在纸上描画,“你知道的,凌飞在这件事上,可谓严防死守,从不肯对外透露半句。”

为什么呢?云倚风回头看他,疑惑道:“该不会真像外头说的,江大哥和圆圆姑娘,嗯?”

“不好说,但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季燕然看着他,“话说回来,你才是风雨门门主,问我?”

“风雨门门主又如何,你又不准我去探江大哥的私事。”

“我是不准,你就饶了他吧。”季燕然放下笔,“好好带着风雨门弟子,去查野马部族与谢含烟一事,顺便再打听打听鬼刺的下落,这才是你现在该做的事情。”

云倚风伸手:“付银子。”

萧王殿下财大气粗,曰,先欠着。

将来带你去国库里滚金山。

像这种空口开出来的赊欠,早不知积攒了多少条,云倚风兴趣缺缺,一巴掌拍开他,自己去找江凌晨,打算继续教那少年“风熄”轻功,却在半途遇到了江凌寺。

江家四少爷,打扮依旧是儒雅斯文相,拱手道:“云门主。”

云倚风询问:“四少爷这是要回梅柳书院?”

“是。”江凌寺道,“方才去探望叔父,在他房中坐了一会儿。”

哦,去探望老掌门了啊。云倚风又问:“不知江南斗前辈今日身体如何?”

江凌寺答,挺好。

他满心都想快些告辞,云倚风却很有几分热情攀谈的勃勃兴致,主动道:“早就听闻梅柳书院雅致清幽,藏书楼中更是浩瀚若海,有不少珍稀孤本,不知我能否带着王爷,前去见识一番?”

“云门主说笑了,萧王殿下身份尊贵,天下珍宝尽在皇宫,怎会将我这小小书院放在眼中。”江凌寺随口敷衍,“改日——”

“也对。”云倚风打断他,“王爷见过大世面,那我们就不带他了。”

江凌寺:“……”

我们?

云倚风往前走了两步,回头见他还站在原地,便一招手:“四少爷,这边请。”

江凌寺暗自咬牙,紧走两步与他并肩而行。

“梅柳书院中有画吗?”

“都是些今人的拙劣之作。”

“书法呢?”

“也极少。”

“藏书?”

“只有寥寥近百本。”

“挺好。”

“……”

第132章 盟主之位

江凌寺自然不会相信, 云倚风此番前往梅柳书院, 是为了看什么藏品。现如今的江家,五叔倒了, 大哥也倒了, 若论起秋后算账, 似乎也该轮到自己头上。虽说当初与黎青海的一切谋划,皆是在暗中进行, 理应不会被外人察觉, 但……对方可是风雨门门主啊。

再想起盟主之争时,自己曾做过的事情, 江凌寺心中越发忐忑, 在进屋时, 还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

云倚风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四少爷,小心看路。”

心怀鬼胎时,最普通的一句关怀也能解读出别的意思,小心看路, 小心看路, 江凌寺后背已经濡湿, 抬头再看时,云倚风却已经在悠闲惬意地、一幅一幅仔细欣赏画作了。

“……”

季燕然最近经常带着云倚风画画,教他何为立意取势,何为虚实疏密,如此再看前人山水时,果然就多了许多先前没有的乐趣。江凌寺见他在那《秋日丹枫图》前站了许久, 似是喜欢得很,便道:“若门主看中了这画,我明日便差人包好,送去风雨门。”

“我只是看看,君子不夺人所好。”云倚风赶忙摆手,又顺便一指画中人,感慨,“这方头阔脸的,还挺气派。”

江凌寺顺着看过去,几根细木棍样的人正站在山水中,莫说“方头阔脸”了,就连头在哪里都要找上半天——那为何要特意提上这么一句呢?因为当今武林盟主黎青海,就是这么一个气派的长相。

话说到这份上,在江凌寺看来,已经算是明晃晃的“明示”了。房间里静得吓人,他站在原地,只能听到窗外风拂落叶的“沙沙”声,饶是秋日的天气,也生出了一脑门子的虚汗,倒是云倚风,看着一派淡定从容,将每一幅画都要盯上半天,方才摇头晃脑夸赞一句,不错。

“是三哥让云门主来的吗?”许久之后,江凌寺终于受不了这诡异压抑,先开口询问。

“没有没有。”云倚风否认,“江大哥最近忙着处理家中琐事,哪里还能顾得上我赏花看画。”

“若三哥同意,”江凌寺横下心来,“我愿前往江家远在北域的商号——”

“怕是不行。”还未等他说话,便被云倚风打断。

江凌寺暗自握紧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