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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224)

石东连道:“是,是。”

那栋大宅里毒物不少,若长右在情急之下全部放出来,那玉丽城便要遭大殃。季燕然命黄武定率精兵两千围住大宅,若实在控制不住局势,便直接浇上火油来烧,总之断不能让那些红目毒蛊爬进城中。

行动定在子时。

这一晚恰好挂了满天的星光,罩得四野莹莹发亮。临出发前,季燕然又叮嘱了一回:“小心。”

“放心吧。”云倚风笑笑,“等我。”

言罢,便闪身攀上房梁,如一片轻盈雪花那样,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衣摆那叫一个白啊,飘逸。

黄武定略微担心,小声问:“云门主怎么也不换一身利落的夜行服?”

季燕然看他一眼:“你还要管云儿穿什么?”

黄武定:“……”

黄武定落下泪来:“王爷恕罪,我这就闭嘴。”

据术苗供认,长右的功夫“高得出神入化”,很是吓人。但鉴于他只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鳖,所以话语间的水分还得再挤一挤。云倚风倒是不担心对方功夫有多高,只在意要怎么悄无声息下手,让对方全无机会放出毒虫。

房间里亮着灯光,窸窸窣窣的,长右正站在桌边忙碌,一群毒虫蝎子在墙上乱爬,地上一片干涸血迹,倒是同先前的迷踪岛有些相似。云倚风向来就不是顾影自怜、伤春悲秋的性子,但此番看到熟悉场景,还是忍不住问候了一句鬼刺,唏嘘,我这以前过的都是什么鬼日子?

他暗自摇头,指间悄无声息滑落几枚银针,刚欲动手,却见内室门帘一闪,竟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女人——这下更像迷踪岛了,连蛛儿都是现成的。

多日不见,她照旧同以前一样,穿着红裙戴着花,却丝毫不见半分女子娇俏,面色蜡黄黝黑,细声细气问道:“蛊毒研制得如何了?”

“已经好了。”长右拿起手中琉璃盏,半透明折射出粼粼鲜红的光,“你且拿去交给神医,保管好用。”

蛛儿伸手欲接,长右却偏往后一闪:“我要的东西呢?”

“尸体与银子,都已经备好了。”蛛儿道,“往后几日会陆续送往老地方,你只管来取便是。”

长右笑了两声,将瓶子放在桌上,又上下打量她:“我倒喜欢你的病态模样,不如留下来,同我一道过日子吧。”

蛛儿狠狠瞪了他一眼。

长右继续道:“我知道,你喜欢那风雨门的门主,但他那样的神仙郎君,怎会看上你这阴沟里的丑陋怪胎?这世间只有我,只有我啊……”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

蛛儿啐道:“你最近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你能比得过萧王殿下?”长右继续凑近,双目亢奋颤抖,像是从这污秽言语里收获了不少快感,“你能让他在床上欲仙欲死?”

蛛儿尖着嗓子叫嚷:“你闭嘴!”她声音如刀,刺得长右耳膜微微一疼,伸出小指想要抠挖,却觉得指尖像是顶到了什么,耳中又是一阵剧痛,半边身体也麻痹了。

云倚风原也没指望几根毒蜂针就能放倒这两个老毒物,他破窗而入,雪白衣摆翩飞,单手拔剑出鞘,先将蛛儿一掌打晕在墙角。长右此时已经恢复了八成,见云倚风来者不善,本想踉跄向外逃跑,却反被重重踢回桌上,“叮铃哐当”打碎一堆药盅。先前那琉璃盏也碎了,红色的药液流淌出来,长右胸口剧烈起伏两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像兽类一样趴伏在桌,伸出鲜红的舌头,迅速将那玩意舔了个一干二净。碎渣将他的唇舌都割破了,鲜血淋淋漓漓流淌,引得满屋蛊虫越发躁动。

云倚风:“……”

长右舔了舔血迹,嗓子里发出古怪的声音,浑身青筋暴凸,双眼也从先前的漆黑变成了暗红……直至鲜红。

他像巨猿一般拔地跃起,黑袍宽袖张开,又不知从里头爬出了多少密密麻麻的虫类。云倚风看得心惊,反手持剑一挡,“噗嗤”一声,也不知是刺破了什么臭玩意,一股恶腥登时弥漫开来,连墙角昏迷的蛛儿也被熏得咳嗽了两声。

长右看起来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了,只如疯狂的野兽一般盲目追着“猎物”,也无痛觉。云倚风只与他过了三四招,身上便已落了七八只湿哒哒的大虫,心里登时又冒出一万句不知当讲不当讲的粗鄙之言,后见那巫师还在大张着嘴乱咬,灵机一动,干脆不打了,只拖着蛛儿飘飘摇摇向外跑去。果不其然,长右也跟了上来,三人就这么掠过屋顶、树梢,一路轰轰隆隆地冲到了密林里。

数百精兵一拥而上,费了好一番力气,方才将“嗷嗷”咆哮的长右制服在地,用铁网兜了起来。

黄武定受惊不浅:“他疯了?”

“先前王爷只担心这群人会将猿猴换成白象,现在看来,他们八成还想过要换成人。”云倚风道,“先将这两人带回去吧,也不知道药效退去后,他还能不能清醒。”

以及另一名灰衣侏儒,也被从床上揪了起来。整座漆黑大宅都被官兵暂时封锁,等着季燕然与黄武定翌日再来查看。

而云倚风回到客栈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洗了个澡。边洗便感慨,由奢入俭难啊,先前鬼窟一样的日子,还不是照样咬着牙挺过来了,现在却连衣袖上落几只臭虫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泡在香喷喷的水里,云门主积极反省,最后得出正确结论,这都是萧王殿下的错——谁让他惯的?

季燕然在外敲门:“云儿。”

“如何了?”云倚风擦着头发打开门。

满室生香,美人温软,只可惜手头还有一堆琐碎烦心事。季燕然接过帕子:“两人都被水泼醒了,蛛儿不肯说话,长右倒是一直在鬼叫喊冤,说他并未作恶。”

“他若不算作恶,这世间就没恶人了。”云倚风摇头,“不过话说回来,连鬼刺都要从他手中买药,此人还真是有些本事。”

“装神弄鬼,以蛊害人,这种本事还倒不如没有。”季燕然道,“不过你既说他又贪财又好色,那照我的经验,这世间贪财好色之徒,大都是软骨头,落在黄武定手中,只怕连半天都撑不过去,他就哭爹喊娘要招供了。”

“蛛儿是鬼刺的心腹,这么多年来,一直形影不离跟在他身边。”云倚风道,“现如今落在我们手中,也算老天帮忙,至少能弄清楚这一年里,腊木林中都发生过什么,还有……”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还有江大哥的下落,若他消息灵通,应当已经知道,我们就在玉丽城中吧?”

先前刚知道身世时,还曾开玩笑胡闹过,说假如罗入画当初抱着孩子顺利抵达西南,那自己说不定也已混成了野马部族的头目,正天天蹲在野林子里,挖空心思与季燕然作对。谁曾想啊,兜兜转转大半圈,身边还真就冒出一个野林子里的头目来。

正所谓造化弄人,各种弄,胡乱弄。

见季燕然沉默不语,云倚风便也没再继续问,只拉过他的手,笑着说:“走吧,我们去看看蛛儿。”

第142章 一座空城

蛛儿被关押在一处空房里, 听到门响, 或者更确切来说,是听到走廊脚步声时, 她便已经准确分辨出了那是谁, 赶忙带着几分欣喜抬起头, 双目急切向前盯着:“……公子。”

季燕然推开门,见对方这副热烈盼求的模样, 心里万分不悦, 刚欲将身后的人挡回去,云倚风却已道:“王爷先出去吧。”

季燕然:“……”

云倚风看他一眼, 你当真不出去?你不出去, 这里怕是有个哨子要成精。

果不其然, 还没等两人再开口,蛛儿便已经尖锐地叫嚷起来:“公子!”又愤怨地看向季燕然,“你休要碰他,你这恶贼也配?”

云倚风拍拍季燕然的胸口, 如今还指着她能供出二三线索, 想想玉丽城中的百姓, 恶贼就恶贼吧。一边往后一推,就这么着,萧王殿下便被生生“请”出门,变成了“在走廊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