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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235)

负责押运草药的小头领也抱拳:“多谢平乐王!”

李珺站在阴凉处:“你且说说,沿途百姓对大梁的军队,都是一样的态度吗?”

小头领点头:“是。”

瘟疫是由军队带来的,百姓如何能不怨。况且这是南域,不比西北,萧王季燕然的名号在这片土地上,威望远不及当年的卢广原将军,甚至还因说书客经常将此二人相提并论,而引发了那么一丝丝逆反——大致类似于“就凭你也配”的心态。有此历史原因,再加上瘟疫,现在西南百姓与军队的关系,不说水火难容,也实在称不上融洽了。

李珺道:“不怪百姓。”这是这几个月来,他被强迫看史书国策的心得,无论何时,百姓总是最向往平静安逸的,不会主动与朝廷为敌。

但也怪不到七弟头上啊,瘟疫这种倒霉事,谁能说个准,怎么还连带着迁怒上了。

他拍拍肚子,浑身又臭又粘,也无奈得很。片刻之后,守官带着县令上气不接下气跑来了,刚要跪拜,就被李珺一把兜住,和蔼道:“大人辛苦。”

县令挺年轻,本来听说王爷在自己的地盘被人砸了臭蛋,还挺害怕的,结果没曾想啊,一见面就是如此深切关怀,自是温暖感动,忙道:“城中已经清空了,现在就能运药。而且下官还备下了几大包干粮与水囊,供将士们取用。”

翠焉城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可再往南,沿途还要经过不少城镇。平乐王一琢磨,反正押送草药的这支军队,也是在朝着玉丽城的方向进发,不如我就一直跟着吧,虽说得昼夜兼程吃点苦头,但……谁让自己姓李呢!

在大原城时,他活得战战兢兢,生怕哪天正吃着饭,就听到舅舅谋反的消息,连累自己一起掉脑袋。而在西北时,虽说战乱不断,可到底有七弟与云门主在,也轮不到旁人操心,躲在大营里,照旧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王爷。但现在却不同了,不再是肃明侯的外甥,不再是萧王的兄长,而是完全独立的平乐王,没有任何人可依靠、甚至还要被旁人依靠的,大梁王爷。

他心中陡然生出万丈豪情来,胡乱洗了一把脸,就带着梅竹松与下属,去追赶军队了。

……

云倚风道:“丹枫城中送来书信,说梅前辈一个月前已被平乐王接走,照此来算,估摸再有十天半月就能抵达。”

“阿昆来了,我也能更安心些。”季燕然将文书还给他,“你处理的不错,多谢。”

“你我之间,还要说这些吗?”云倚风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看来军医找出的古方还是有些用的,王爷这两日看着精神好多了。”

“去取纸笔过来。”季燕然撑着坐起来些,“周炯久居中原,擅长在开阔之地作战,西南山林险峻,滇花城不该是那么个打法,僵持于大梁无益,须得尽快破城。”

云倚风端来一张小案几:“王爷说,我写。”

季燕然道:“滇花城偏西北处,有蟒山九峰,内有一处虎儿坡,是旧时乡民炸山取玉的地方,下方深坑可容数千人,命他速调五千精兵暗中埋伏。另派三千人,趁夜色乘坐罂筏渡江,假意……咳咳。”

云倚风坐过来替他抚背,又问:“王爷怎么记得这般清楚?”

“先前到滇花城给母亲买玉时,到山里看过,便记住了。”

云倚风想了一会:“就是千挑万选,结果买了块石头的那回?”

季燕然:“……”

云倚风笑道:“若能一举攻破滇花城,那这石头买得倒也不亏。”

隔壁房中,地蜈蚣还在仔细推演地宫入口。虽说鹧鸪以玉婶性命为要挟,不准他再进出腊木林,但谁能挡得住江湖第一的飞贼,只靠着往日记忆,也能将林中阵法绘出个七七八八。他此生破解机关无数,地宫啊、古墓啊,少说也钻了上百处,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复杂的,反而被激起心中斗志,一头扎进这千百年前的古人智慧里,研究了个不亦乐乎。

唯一的闲人,就只剩下了暮成雪。

他去了一趟监牢。

说是监牢,其实就是客栈后院一处偏房,蛛儿正坐在桌边出神,余光瞥见一抹雪白划过窗边,慌忙站起来,想要拖着锁链迎上前,没曾想,路过的却非云倚风,而是暮成雪。她目光顿时恢复怨毒,狠狠挖了对方一眼,恨不能将那身白色衣衫烧个干净,为什么,为什么这世间已有了公子,旁人竟还不长眼地敢穿白?

杀手心想,果真是疯子。

其实在刚开始的时候,众人是打算利用一下这个“疯子”的,假称云倚风也感染瘟疫,看她会不会情急说出解药与别的线索。结果却只换来对方惊慌失措地尖叫,拼命挣扎着说要去公子身边,陪伴他走完这人世间最后一截路,还嚷嚷了半天“共下黄泉”,歇斯底里地哭着,吵得院子里鸡鸭猪狗跟着一块叫,那叫一个晦气啊。

云倚风道:“蛛儿是他们有意放出来的,自然不会让她知道更多内情。”

话虽如此,但暮成雪此时依旧敲了敲窗户,面无表情道:“喂。”

蛛儿恶毒地看着他:“你怎配穿这身衣裳?”

暮成雪道:“云姑娘也这么说。”

蛛儿果然上当:“谁?”

“新来的神医。”暮成雪答,“正在替云门主看诊。”

“她是谁,你说清楚,哪里来的神医!”蛛儿受到刺激,如野兽般扑到窗边。

“江南水乡。”暮成雪抱起貂,“也喜欢穿红裙,肤白如雪,身姿妖娆。”说着,目光往她平坦的胸前一扫,转身走了。

蛛儿涨红了脸:“你回来!”

暮成雪停下脚步。

“我……我也能帮到公子,我也能!”蛛儿扒着窗框,有些慌乱地嚷着。

暮成雪漫不经心道:“那便等你想出办法,再来找我吧。”

……

丹枫城内,江凌晨刚送走平乐王与梅前辈没多久,家中就又来了风雨门的人,说是要找一名手上有胎记的中年男子。二十多年前,江小九还没出生,不过江南斗倒是有些印象,一听便道:“应当是徐禄吧。”

清月追问:“那是谁?”

“三弟的一个朋友,镖师,两人关系极好。”江南斗道,“三弟病逝后,徐禄夫妇二人经常会来探望三弟妹,还在城东买了处宅子,方便往来,不过近几年倒是没再见过,我猜是回了容县老家。”

容县,距离丹枫城虽有些远,可若能找到这位徐镖师,距离当年的真相可就越来越近了。清月与灵星儿顾不上歇息,再度策马扬鞭,一路似疾风出城。

……

而李珺也终于快到玉丽城了。

他这一路走得辛苦,顶着骄阳烈日与毒蛇虫蚁,头昏脑涨,浑身都被叮咬出包,但总算没有掉队。而且每抵达一座城池时,大梁王爷的身份,也能让当地百姓多一些安全感,甚至还有传言,说是皇上因不满季燕然在西南胡作非为,所以特命平乐王前来镇守。

李珺听得眼泪都要落下来,此等荒谬的风言风语,还有没有人能管管了。

梅竹松替黄武定检查过后,道:“统领身体强健,不必担心。”

黄武定放下袖子,叹道:“并非在下贪生怕死,只是现在这种局面……”

“我懂,统领万万不能出事。”梅竹松摆摆手,“我沿途也看了些病人,疫情实在是又凶险又诡异,先前从未见过。”

“梅先生是王爷的人,我也就不隐瞒了。”黄武定道,“这一回的瘟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是鬼刺所为。王爷为免百姓恐慌、流言激荡,所以不曾对外宣扬,只有寥寥少数人知。”

“那就难怪了。”梅竹松皱眉,“可当真心肠歹毒。”

黄武定抱拳:“王爷已病了许久,玉丽城的军医怕也无计可施,此番就仰仗梅先生了。”

……

马队在山间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