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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239)

“下回不准再撒谎。”云倚风坐在他对面,“有个好消息。”

季燕然问:“什么?”

“地蜈蚣已经推算出了地宫入口,共有两处。”云倚风打开地图,“这两处与其余四十七处皆不同,是不会随着阵法而改变的,更无法以机关彻底封死,便是书中常常提到的‘生门’。”

季燕然道:“换句话说,我们现在随时都能攻入地宫?”

“因这两处门无法封死,所以周围八成布满暗器与毒瘴,稍不留神,就会被穿成筛子。”云倚风想了想,“你说,江大哥会不会帮帮我们?”

“不好说。”季燕然摇头,“但我还是先前那句话,凌飞本性虽不坏,也不能全指望他。”

“嗯。”云倚风摸摸他的脸,“指望不了江大哥,那我便指望王爷,你可得快点好起来。”

季燕然戎马征战十余年,还从没这么扎实地卧过床,虽说俗语有云,久病床前多情人,但那也得是悠闲自在时,心上人有个不打紧的头疼脑热,抱在怀中慢慢哄着,方才能领略个中乐趣。哪里能是现在——瘟疫肆虐,百姓流离,四野动荡,莫说是你侬我侬的“多情人”了,就连吃饭都得往外挤时间。

云倚风感慨:“自打遇到王爷,像是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

萧王殿下仔细一琢磨,还真是。

便哄他:“往后都给你补回来,在萧王府里弄个珍珠翡翠红蓝宝石大床,铺满锦缎的那种。”

李珺站在门外,心想,啊,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审美。

看来七弟身体并无大碍,至少没被烧昏头。

不过在地宫中,江凌飞的头倒是真被烧昏了。他自连绵噩梦中惊醒,只觉嘴角干裂,吞咽时喉头如被插了一把尖刀,五脏六腑也是蜷缩痉挛的。呼吸粗重地抬起头,却没见到母亲,床边坐着的只有玉英。

“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呢?”玉英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扶起来,“你想救季燕然,多求姐姐两句,也未必就拿不到解药,再不济,去偷也好,去威胁鬼刺也好,怎最后就偏偏选了这蠢法子?”

江凌飞只问:“母亲呢?”

“姐姐被你气得头昏,正在床上躺着。”玉英从袖中取出白瓷瓶,“这里头的药,能救两个人。”

江凌飞拔下瓶塞,往嘴里倒了一半:“多谢英姑姑。”

“要谢便谢姐姐吧,若无她默许,我也拿不到这解药。”玉英替他沾了沾额上薄汗,又耐下性子,“你应当清楚,姐姐对李家人、包括季燕然都恨之入骨,却到底还是遂了你的心愿,她心里是极疼你的,只是因卢将军一事,所以有些……疯疯癫癫罢了。”

“我知道。”江凌飞看着手中瓷瓶:“这药多久能起效?”

“半个时辰。”玉英道,“这解药珍贵难制,别的大夫就算拿到,也无法配出一样的方子,你且送去救季燕然吧,就算是还清萧王府给你的恩情,往后切莫再如此冲动,让姐姐失望了。”

江凌飞攥紧瓷瓶,心不在焉应了一句。

……

李珺正在桌边喝茶,突然就被人敲了下脑袋,顿时惊得跳起来。

江凌飞一把捂住他的嘴:“是我。”

看清来人是谁后,李珺立刻心花怒放,透过指缝艰难地问他,你想明白了?

江凌飞松开手:“我是来给王爷送东西的,这是解药和书信,你替我转交给云门主。至于地宫里有没有更多人质,我暂时还没有查清楚。”

李珺高兴道:“好好好!”

又关切:“脸色怎么看着不大好?隔壁有云门主亲手炖的大补汤,你且等着,我这就去弄一碗来!”

江凌飞:“……”

第151章 一群木匠

云门主亲手炖的大补汤。

这十个字光是听一听, 便很要老命, 连带着牙根子也倒了一片。江凌飞推开李珺,开门想要离开, 却见大补汤的主人正站在门外, 双手叉腰, 气势十足。

“……”

云倚风挑眉:“跑什么?”

江凌飞后退两步,纵身跃至窗外。院中巡逻守卫受惊不浅, 纷纷拔出长刀, 正欲追上前去,眼前便又飘过一道雪白飞影, 以及随风撂下轻飘飘一句:“谁都不许跟来!”

李珺赶忙趴在窗户边, 却已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剩黑漆漆一片天。

夜晚凉风自长街穿过,吹在身上泛起一层秋日寒意。江凌飞一路飞掠出城,身后人却还在紧追不舍,大有一路跟进瘴林的意思, 被逼无奈, 他不得不半剑出鞘, 接下了当头而来的呼啸飞鸾。“当啷”一声,星点火光溅出,两人在林地边缘过了近百招,江凌飞看准时机将他打落在地,鬼首剑鞘架上脖颈,无奈道:“你非我对手!”

“我知道。”云倚风四仰八叉坐在地上, 抬着头,倒是淡定得很,“但我轻功好,跑得快。”

江凌飞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剑。

云倚风继续道:“还有,江大哥必然不会伤我杀我绑架我,所以就算轻功好,也懒得费力跑。”

江凌飞摇摇头:“回去吧。”

“难得你我都有空闲,”云倚风搬出“来都来了”大法,“不如坐下聊聊?”

江凌飞:“……”

两人寻了一处僻静之地,有河有树影,有花有弯月。

“可惜没带酒。”云倚风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囊,从中倒出几粒糖,“吃吗?”

江凌飞拿过一粒,放进嘴里一抿,酸甜。

“王爷喝的药酸苦,我便备了这些糖,不过瘟疫来的凶猛,他最近也尝不出什么味道。”云倚风抱着膝盖,“你呢,过得还好吗?”

“我问母亲要来了治疗瘟疫的药物,应当是有效的,不过在王爷服用之前,还是多寻几个大夫看看吧。”江凌飞道,“至于其余人究竟在不在地宫,我还得再仔细找找。”

云倚风道:“没说过得好不好,那便是不好了。”

江凌飞看着远处,只回一句:“人各有命。”

“那治疗瘟疫的药,应当不好偷吧?”云倚风试探。

“不是偷来的,鬼刺藏得隐秘,连我也不知他人在何处。”江凌飞道,“不过试药的巨象倒是还剩下一头,所以我便取了脓疮,也一道染上瘟疫。毕竟母亲虽恨我不争气,却也不至于见死不救,算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云倚风皱眉:“江大哥。”他实在忍不住,又想重复一回谢含烟小产一事,的确是真的,千真万确那种真,所以这娘的身份吧……

江凌飞却道:“那该是我的弟弟。”

云倚风:“啊?”

“在谢家出事前一年,我就已经出生了,因过分瘦弱,谢家又已隐隐出现颓败的苗头,母亲便将我秘密送出了王城。”江凌飞道。

“这样啊。”云倚风想了想,却又有了新的疑问,“那在江三爷夫妇离开清静水乡,回到丹枫城时,江大哥已近三四岁了吧?”如何还能再冒充襁褓婴儿?

“我天生不足,被西南部族的巫蛊术在庙里养了三年,一直封藏在白玉茧中。”江凌飞道,“月月都要吃药的老毛病,也是那时落下的。”

“怪不得。”云倚风又分他一粒糖,“那为何会到了江家?”

“我于你说这些,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身世。”江凌飞道,“现如今西南动荡,还是先将瘟疫治好吧,我不重要。”

云倚风看着他:“可在王爷心里,江大哥该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好好照顾王爷。”江凌飞撑着站起来,低声道,“西南与天下,都缺不得他。”

言罢,便匆匆隐入密林,连多一刻都不敢再待,更不愿再回过头。唇齿间还残留着糖的酸甜,面颊上却是湿冷的,瘟疫初愈的酸痛还留在骨节中,连脚步也一道踉跄了。

云倚风回客栈时,季燕然还在昏睡,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李珺正在桌边研究那瓶药,问:“不会是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