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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26)

暮成雪:“……”

地蜈蚣缩了缩脖子,他可没忘记方才是怎么被这白衣人丢上天的,功夫高得邪门。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也算是个有用的人,无非同住一晚,对方应当不至于杀了自己,于是舔着脸赔笑套近乎:“这位大侠,不知如何称呼啊?”

暮成雪不悦道:“为何云门主不收留了他?”

云倚风扶住身边人,蹙眉道:“中毒,虚弱,要疗伤,打扰不得。”

季燕然与他配合无间,掌心往后背轻抚两下,抬头忧虑道:“那就有劳暮公子了。”

地蜈蚣继续嬉皮笑脸地问:“暮公子,哪个木啊?”

柳纤纤学他的语调道:“暮成雪啊。”

地蜈蚣:“……”

地蜈蚣“噗通”跪在地上,磕头大哭道:“爷,我知错了,我今晚保证不说话!”

暮成雪实在闹心,转身往外走,地蜈蚣看了云倚风一眼,不甘不愿踩着小米碎步跟上。柳纤纤对玉婶说:“我们也回去吧,吵闹这一夜,明早大家都要睡觉,别辛苦做早饭了。”

“厨房里有馒头,粥也是熬好的,热一热就成。”玉婶道,“云门主,那你们也早些歇着。”

云倚风点点头,目送两人离开后,又问金焕:“金掌门若还在调息,不如金兄今晚住在飘飘阁?反正天也快亮了。”

“现在应当已经结束了。”金焕摸索着站起来,“我迟迟不回去,爹反而担心,八成会到处找人,所以还是劳烦门主,将我送回观月阁吧。”

经过这番折腾,外头已经亮了许多。金焕在回廊上慢慢走着,忍不住又问:“我今晚都没看清那些藤蔓在哪,不知道……好走吗?”

“悬崖绝壁,自是不好走的,否则我们先前也不至于没发现。”云倚风道,“不过金兄不必担心,大家既一起上山,自然也要一起下山,还有柳姑娘与玉婶,都得平平安安才是。”

“是,是,多谢云门主。”金焕有些惭愧,“此番若能平安脱险,我一定刻苦练功。”

季燕然打量了一下他的身形,冲云倚风摇头,意思是这人肩塌腰粗,胳膊短腿短,还是别刻苦了,反正再刻也刻不出结果,不如弄把舒服椅子躺着,喝茶晒太阳。

云倚风看得好笑,反手想给他一拳,却被一把握住手臂,酸痛阵阵。

“嘶……”

“云门主?”金焕警觉,“你怎么了?”

“没事。”云倚风答道,“不小心碰到了先前的扭伤。”

有伤?季燕然把他的袖子拉高,果然就见在那纤白手臂上,赫然五个手指印,甚至几处还被抠破了皮——是方才金焕在惊慌失措之下,活活掐出来的。

一个大男人,至不至于啊……

云倚风看着他,你干嘛?

季燕然轻轻放下衣袖,又象征性地揉了揉,转头对金焕道:“其实金兄能有现在的武学修为,已经很令人艳羡了,前几日那一招猛虎落地,堪称雷霆万钧,简直震得连地皮都要炸裂。”

云倚风:“……”

金焕上回练功时他也看到了,哪里是猛虎落地,那一招叫燕子点水,讲究的是轻巧飘逸,最好能像水上飞燕不留涟漪,什么叫震得连地皮都要炸裂?

果然,金焕闻言越发笑得像哭,欲言又止,再配上那茫然无措的眼神,简直……说不出的可怜!

第15章 新的命案

观月阁里一片寂静,只有卧房亮着一盏油灯,被细风吹得微微摇晃,不断在窗户上倒映出扭曲变形的影子。

云倚风停下脚步,突然就觉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似乎是过分安静了些,又或者是……他微微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季燕然,却见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用嘴型说了一个字。

“血。”

云倚风顿时反应过来,浮动在院中的那一丝不对究竟是什么——是血,是血腥味,是被寒风扩散又稀释后的血腥味。

“爹。”金焕毫无察觉,还在慢慢摸着墙往前走,“你睡了吗?”

“金兄!”云倚风拉住他的手臂,“先别动。”

“……怎么了?”金焕先是一愣,却又很快就隐约猜到事实,表情从茫然到骇然,膝盖一软险些跌坐在地,再也顾不得其它,大喊道,“爹!爹你在哪儿?”

季燕然一把推开卧房门,就见里头半截床帐耷拉垂地,金满林仰面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歪着头,脖颈上有一道鲜红的血痕,早已没了气息。

“爹!我爹呢!”金焕跌跌撞撞到处找门,云倚风拉他不住,反而被甩得踉跄两步。金焕双目失明,本就心底无措,此时身边分明有人却又都不肯说话,这诡异场景代表着什么,与发生在赏雪阁内的桩桩惨案联系在一起,不言自明。

“爹!”他连滚带爬,额头也不知在何处撞出了血。

“金兄,金兄你冷静一点!”云倚风扶住他,犹豫两次方才道,“金掌门他……他已经走了,节哀。”

“不,不会的,我出门时,我爹还在疗伤,还在叮嘱我要早去早回,怎么可能,不,我不信,我爹呢,我爹在哪儿?”金焕六神无主,脸上更是半分血色也无,抽去骨头般瘫在雪地里。季燕然上前搀起他,将人带到了床前。

金焕嗓音干涩:“我爹在哪儿,床上吗?还是地、地上?”

“床上,金掌门是躺着的。”云倚风道,“就在你面前。”

“爹……爹!”金焕颤抖着伸出手,想摸却停在半空,带着几分恐惧转过头,“云门主,我爹也、也像祁家的人一样,被……毁了吗?”

“没有。”云倚风听出他的意思,却也不知自己这话算摧心还是算安慰,叹气道,“金掌门的身体并没有被铁爪抓挠,也没有那么多血,他的神情……很安详。”应当是在毫无觉察的状况下,被一击毙命的吧。

金焕闻言怔了片刻,然后终于扑在床边,“呜呜”地哭了起来,声音嘶哑凄厉,耳不忍闻。

季燕然与云倚风对视,都从彼此眼里看出了同一个意思。

这次又是谁干的?

人的悲欢虽不共通,但丧亲之痛,即使从未经历过,也总能多少体会到那种撕裂哀恸。云倚风看得不忍,上前道:“金兄双目中毒未愈,若一直这么哭,眼睛可就毁了,金掌门泉下有知只会更担心,还是先起来吧。”

“是谁,谁杀了我爹!”金焕喃喃地问,他握着那双已然冰冷的手,又转身扯住云倚风的衣摆,发狠道,“云门主,求你帮忙找出凶手,我愿以全部身家性命做酬劳,只要能为我爹报仇,我什么都愿意做!”

“金兄放心,金掌门无辜遇害,整件事又如此蹊跷,我与季兄绝不会置之不理。”云倚风扶起他坐在椅子上,又往床上看了一眼,“至于金掌门——”

“别把我爹埋在雪里!”金焕失声打断他,又磕磕绊绊想去床边,却被云倚风拦住。

“金兄。”他叹气道,“遗体总不能一直放在这暖阁中,至少将他摆在院里,待金兄双目恢复后,再行道别吧。”

金焕眼前漆黑,光听耳边有人说话,却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恨偏偏在这个时候失明。季燕然独自站在床边,仔细检查了金满林的尸首,与祁家主仆不同,这回的致命伤只有脖颈一道刀痕,砍得极狠,连脑袋也险些滚在地上。只是这样的大伤,按理来说应该血溅三尺,满地狼藉才是,金满林周围却并无多少血迹,床上也没有挣扎过的痕迹,莫非……是死在别处,又被人搬回了床上?

他心中起疑,刚想叫云倚风也一并过来,抬头却见金焕已经晕倒在地,赤红双眼瞪得溜圆,脸上横七竖八挂满血痕,瘆得慌。

于是被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

“悲伤过度,再加上中了蝎尾花的毒烟,所以极容易晕眩,红泪似血。”云倚风道,“我方才不是信口吓唬,再多哭几回,怕是真会失明,还是先让他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