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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41)

门外传来一声惬意而又舒坦的呵欠声,以及阿福热情洋溢的招呼:“这位大盗,您醒啦?”

云倚风一笑,对玉婶道:“婶婶先好好吃饭,我去外头看看。”

地蜈蚣靠在围栏上,还在感慨自己命大,前日在山上一觉睡醒时,旁边守着的竟然不是冰雹与雪狼,而是江湖第一杀手,虽然凶了些,但至少没有被抛弃啊,心中自是高兴万分。这阵摇头晃脑正在美滋滋,转身就见云倚风出了房间,赶忙嘿嘿谄媚道:“云门主,吃饭啊。”

云倚风递给他一枚剔透碧绿猫儿眼:“此番多谢你背婶婶下山。”

“云门主客气,这有什么可谢的。”地蜈蚣心花怒放,又抱拳道,“若没事,那我就先走了,咱们山高水阔,有缘再会。”这话说得豪情万丈,真真像是侠客一般,不过走路倒是没改旧习惯,放着大门不出,硬要翻墙爬树,背影如山间老猴,一溜烟就消失在了重重叠叠的屋檐中。

季燕然余光瞥见窗外人影,于是吩咐道:“先将此人押下去,好好看着,切莫走漏任何风声。”

“是!”下属领命,将周明拖出了门。云倚风一路目送,还踮脚想看看究竟要关在哪里,却冷不丁被人捏住了后脖颈,顿时惊得一缩:“喂!”

“进来!”季燕然将人一把拉入房中,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往下一压,声音冒火,“给我坐在这里老实交代,为何要擅自改了计划,那场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倚风觉得自己甚是无辜:“不小心的。”

房间里安静得诡异。

两人谁都没说话。

风雨门门主是因为心虚,无话可说。

萧王殿下则是纯粹被气昏了头。

过了一会,云倚风主动问:“王爷在见到火场之后,可有嚎啕大哭,心如死灰,痛不欲生,悔不当——”

季燕然用两根手指捏住他的嘴:“没有。”

云倚风在缝隙里艰难长叹。

郎心如 铁啊,萧王殿下。

季燕然哭笑不得,也没了火气,松开手道:“那穴道只是做做样子,发力就能解,况且还有暮成雪在暗处护你。”

当时虽说已经按照金焕的布局,假意中计“杀”了暮成雪,而金焕也已一命呜呼,两人却不确定对方是否当真想像炼蛊一样,让缥缈峰只剩最后一个人,为免夜长梦多,云倚风便打算自己主动躺平。考虑到山上或许还有别的眼线,甚至连卧房墙上都难保藏着眼睛,两人也演得挺认真,此时恰好又有一夜暴雪带出了岳之华的尸体,那这场即将到来的对战也就更加顺理成章起来。

季燕然那一招点穴使得极虚,看似力道十足,云倚风想解却是轻而易举之事,只是没料到会一屁股把蜡烛坐下来——后头一想,扯扯嗓子喊救命,让对方以为自己早已葬身火海,也挺好,省得还要等季燕然回来,再与他“决裂”打一架。

熊熊大火燃起时,云倚风、暮成雪、玉婶与地蜈蚣四人,早已趁乱转移到了隐蔽处。果然,后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同先前预料一样,岳名威很快就上了山,季燕然也顺利清掉轰天雷,给后来下山的人铺平了道路。

季燕然道:“按照方才审讯的结果,其实金焕已经是最后一步,他们并没有要埋伏杀你,也没打算挑起你我间的矛盾,只要收到暮成雪的死讯,他们就会上山,倒是白白多演了一天。”

云倚风教他:“人在江湖,多小心些总没错。”想了想又道:“守信誉的杀手就是有这点好处,收银子便一定会办事,不管是装死演戏还是杀岳名威,都做得极干净漂亮。”

“你即使不付银子,暮成雪八成都会主动去岳家镖局算账。”季燕然道,“堂堂第一杀手,被人骗上雪山,一文钱没拿到,只白白充当了一回扰乱视线的摆设,传出去何止丢人现眼。”

云倚风戳戳他:“问出对方是谁了吗?那可是个精明人,既不想杀你,就连银子都不付给杀手,三言两语忽悠上山,推说过两天才会有任务,又省钱又省事,又抠门又缺德。”

“只问出了周九霄,他是先帝手下一名大将,后来被革职流放。至于背后还有没有别人,暂时不好说。”季燕然道,“对方约我在望星城见面,舍利子也在那里。”

“望星城啊,那可是个好地方。”云倚风点点头,站起来道,“那王爷先忙,我去看看暮成雪,他也该回来了。”

季燕然疑惑:“回来?他方才派人带来口信,说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完,就此告辞。”

云倚风瞪大眼睛:“就此告辞?他走了?”

季燕然道:“对。”

“那我的貂呢?”云倚风五雷轰顶,“我要照顾玉婶,让他暂时帮我带着的那只胖貂呢?”

季燕然拍拍他的肩膀:“压根没提这件事。”

云倚风:“……”

寒雾城外官道上,一匹骏马飞奔疾驰,山风徐徐,拂动白衣男子面上雪纱,眉眼慵懒,姿容无双。

而在他怀中,正趴着一只银白雪貂,呼呼大睡,皮毛油亮,心宽体胖。

雪片纷扬,沿途村落里隐隐传来热闹的鞭炮声。

快到除夕了啊。

第22章 各自出发

夜风寒凉, 云倚风独坐屋顶, 轻纱白衣如絮似雪,身上披着璀璨星河。

一动不动, 不发一言。

冷酷。

季燕然站在院中:“下来。”

云倚风仰天长叹:“唉。”

季燕然哭笑不得, 也纵身跃上屋顶, 蹲在他面前安慰:“不就是一只雪貂吗?我方才去问了周明,他们在山下还养着一大堆, 明日我亲自去给你挑, 想要多少都有。”

“不去。”云倚风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一口回绝, “其余的都凶, 我就要那只又胖又软又能吃能睡的。”

“你都没看过, 怎么就不去了,万一能挑出一只更蠢的呢。”季燕然耐心哄骗,“走,这里风大, 我先送你回房。”

云倚风依旧满脸哀怨, 所托非人啊, 非人。

不远处,吴所思看着屋顶的两个人,揣手纳闷道:“我说小林子,这三更半夜的,咱王爷蹲那儿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佛珠舍利吧,最近也没别的事情。”林影打了个呵欠, “去睡了,你记得代我向老太妃问声好。”

吴所思莫名其妙,一把扯住他:“等等,我们不是要去望星城吗?”

林影纠正:“是我随王爷去望星城,没有你。王爷说了,让你亲自送云门主回王城,就住在王府里。对了,还有那个叫玉婶的,等她身子养好之后,你也记得派人来接,再给她置办些田地与房产。”

老吴:“……”

为什么回回这种老妈子的事都归我?

云倚风也道:“王城?”

“是。”季燕然关上房门,又倒了两杯热茶,“宫里有许多高明的御医,治疗疑难杂症皆是好手,或许能找到替你解毒的办法。”

“这样啊。”云倚风双手捧住茶杯,低头小心啜饮一口,刚才被寒风吹到苍白的脸颊,此时终于泛出一丝温暖健康的红润来,他又问,“当真不要我一道去望星城?风雨门收钱办差,都要有始有终,既然佛珠舍利还未找到,那王爷即便想让我当牛做马,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萧王殿下手一抖,本就站不稳的良心,又险些被这“当牛做马”四个字绊了个跟头。他看着对方那真诚而又无辜的眼神,冷静道:“对方既想拉拢我,就没必要因为一枚舍利得罪我,这一路风雪劳顿,云门主身子又不好,还是好好在王府休息一阵子吧,听话。”

云倚风笑笑:“那也成,多谢王爷。”

窗外依旧在飘雪,不过比起酷寒的缥缈峰顶,此地已经算是隐隐有了春意。

王城,应当会更暖和吧?

云倚风靠在床头,习惯性地去摸胸前,却空荡荡的,那枚红玉灵芝也不知掉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