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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223)

“你是战后路过,没见过中博曾经的模样。”澹台虎耷拉着双眼,看着碗里的汤水,“我小时候跟着爹娘去过敦州,真大啊,快比得上阒都那么繁华了。正旦时街上的火树银花美得很,鳌山也起得漂亮,人挤着人……那么多人。”

沈卫是建兴王,建兴王府就在敦州。他们一时间都垂了头,没人敢乱瞟沈泽川,也怕惹恼了萧驰野。这几日在路上,禁军也逐渐发现了沈泽川与萧驰野之间的微妙。曾经的流言和真正面对起来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们该怎么看沈泽川,是把他当作夫人吗?可是谁家的夫人能统协锦衣卫三抄人家?他砍下保护韩靳那些旧下属的脑袋时,禁军将领无不侧目。

沈泽川和萧驰野太不同了,他不是禁军熟悉的统帅模样。他看似温和谦逊,却在议事时很少改变主意,甚至连澹台虎都会直接被他驳回,他比起萧驰野更显冷酷。过去他们在私底下把沈泽川看作美人,那是攀附着强权的柔弱暗示,然而在沈泽川披上猩红蟒袍以后,他曾经隐藏着的东西就透露在外,他变得和以前他们知道的那个沈氏余孽不一样。他的美也不再是谁都能够肆意欣赏的美,那是在绝艳里含着凶狠的强势。

禁军里很少有人肯与沈泽川对视,除了丁桃毫无知觉,就是澹台虎也察觉到了某种压力。他们听命于萧驰野,也不介意萧驰野喜欢男人,但是他们必须尽快弄明白沈泽川处于哪个位置——沈泽川有可以和萧驰野争夺强权的威势,这就是他们这几日最不能适应的地方,那是微妙的忌惮。

萧驰野轻轻蹭着扳指,正欲开口,沈泽川却翻着手掌,说:“端州的野菜很好吃。”

气氛稍缓,丁桃果然抬起了头,说:“我在离北就听人讲过,端州冬日里的一把野蔬跟金子一样贵,好想吃啊!公子,你常吃吗?”

“春日冰雪消融,师娘就择最嫩的野菜包饺子。”沈泽川语气平常,指尖不染尘埃,那些血迹仿佛从来没有沾过,他笑着说,“不常吃,才记得清楚。”

丁桃吞咽着唾液,就着那一点墨,在本子上小心翼翼地写着:“我想吃,咱们以后肯定有机会,记着就不会忘了。”

澹台虎撸了把丁桃后脑勺,笑骂道:“出息!你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还惦记着野菜!”

大伙儿笑起来,中博的话题就此岔开。沈泽川烘热了手,没再说话。

晚上萧驰野枕着石头,还没睡着,面颊上就贴了个微热的油皮纸。他坐起来,就着沈泽川的手嗅了嗅,笑道:“哪来的包子?”

“丁桃从镇子里带回来的,让我藏着吃。”沈泽川坐在萧驰野身旁。

两个人并肩,背对着已经睡着的林带,面对着河水和漫天星斗。萧驰野打开了油纸,推向沈泽川,说:“那你就吃啊,再留着就凉了。”

沈泽川说:“我吃饱了,你吃。”

萧驰野知道他这是专门留给自己的,便接过来,掰开了,一手的给自己,一手的给沈泽川。沈泽川象征性地咬了几口,就让萧驰野吃完了。

“两百万的聘礼是带去离北,还是搁在茨州,你也得拿个主意。”萧驰野喝着水囊里的水,“葛青青得了信,想必会替你看好奚家的生意。等我们到了离北,乔天涯和晨阳他们也该赶回来了,到时候置个新院子……”

萧驰野停下声音,在这不寻常的安静里敏锐地察觉什么,他静了少顷。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沈泽川手里捏着那把不离身的小竹扇,侧眸看着萧驰野,说,“策安,我不能跟你去离北。”

他讲得如此温柔,就像是在城墙上时,对着萧驰野同样温柔地说:“策安,回家去吧。”

第101章 珍宝

沈泽川在昭罪寺里得到了齐惠连的毕生所学, 当他六年前跪倒在齐惠连脚下时, 他就已经明白自己将要走上哪一条路。他在痛苦与焦灼里淬炼了骨血,他曾经天真地以为凭靠权术制衡就能掀翻世家的掣肘。

然而他败了。

沈泽川看向前方, 河水潺潺地流动着, 像是不可回首的漆黑人生, 仅仅因为倒映下来的星空而闪烁。他缓缓地推开小竹扇,又缓缓地合起来, 说:“我离开了阒都, 却仍然身处牢笼,这是对我曾经心存侥幸的惩罚, 我必须尽快寻找到新的出路。先生把一生的信念托付于我, 我曾经许诺要为他走到这场战争的尽头。我们过去的隐忍是因为大周似乎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它早已经是日薄西山。”

齐惠连在大雨里高喊着烂天烂地,他高举的双臂却仍旧像是妄图要撑住这正在轰然崩塌的大厦。他和海良宜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却点燃了相同的火把。他在为李氏燃烧生命的最后一刻, 放肆地抛弃了他过去耿耿于怀的太子, 选择了出身卑微的沈泽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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