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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226)

“茨州虽然去年丰收,但开春连续接济端州和离北,那都是茨州百姓省出来的粮食,为着此事,我也该谢谢你。”萧驰野说着抬手,微微挡住了孔岭要倒酒的动作,说,“既然是私宴家席,就不必拘礼,这位先生也坐吧。”

孔岭反应很快,他就地行了个礼,还真坐下了。

“先生是哪里人?”沈泽川含笑问道。

孔岭心思转得更快,他见萧驰野开始吃菜,便知道今夜主谈的是这位沈同知。他俯首,答道:“先生不敢当,区区一个山野村夫罢了。我是灯州人。”

“灯州人才辈出,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我叫孔岭,草字成峰。”孔岭正襟危坐,看着沈泽川,说,“禁军里的澹台虎,正是我至交好友澹台龙的亲弟弟。”

“他乡遇故旧,”沈泽川侧首,对萧驰野笑道,“策安,改日叫老虎与成峰先生见一见吧,乱世相逢不容易。”

他把萧驰野叫策安,这个称呼就足以让孔岭重新估量这位沈卫遗子。沈泽川进入茨州时不起眼,或者说远没有他的皮囊起眼。孔岭知道他是沈泽川,天琛帝亲自破例提拔的锦衣卫同知,但是离开了阒都沈泽川就失去了能够叱咤风云的根基——在孔岭眼中,他没有兵,也没有人,他仅仅是跟随着萧驰野亡命到此的一个附庸,然而附庸是不能跟萧驰野平起平坐,直呼表字的。

萧驰野自斟着酒,说:“你拿主意就是了。”

周桂看孔岭一眼,又看向沈泽川。孔岭便起身敬酒,说:“久仰同知大名……”

“先生客气,”沈泽川说,“先生请坐,我们边喝边谈。”

孔岭说:“我是大人座下的笔帖杂流,哪能与同知议事?我讨了杯酒,能坐在这里聆听垂训,便已经是半生福气。”

沈泽川唇角微挑,说:“先生实在太过自谦,我听闻先生在端州时,也曾做过澹台龙的师爷。边沙骑兵入境时,澹台虎主战,他的作战策略都是先生拟定的。”

他们才刚进茨州,便已经把底细都打听出来了。孔岭心下一沉,说:“我是纸上谈兵。”

“可惜澹台龙死在了沈卫手上,”沈泽川饮酒,“端州也不攻自破。”

沈泽川说得这样轻飘飘,仿佛端州破了,只是一层纸破了,不值得恨,也不值得怨。

孔岭神色渐沉,他坐着,半晌后强笑着说:“同知在阒都里锦衣玉食,哪知道端州城破后的百姓苦楚?从茶石河到敦州,千里白骨无人收。沈卫畏战,是个鼠辈,倒也没什么,可他与沈舟济设置酒宴掐死了澹台龙……中博兵败,我孔成峰能换个主子继续生活,但是以澹台龙为首的主战派全军覆没。你说得对,澹台龙死在沈卫手中太可惜了,他是中博的好儿郎。”

沈泽川说:“先生死里逃生,凭借先生的才学,去了阒都也能遇见伯乐。可是先生偏偏留在了茨州,我不明白。”

孔岭想站起身,可他又不能擅自离席。他只能抬起头,看着沈泽川,说:“同知不明白,同知怎么会明白呢?兵燹之灾从天而降,把中博变得满目疮痍。这里既没有名利,也没有富贵,它兴许在同知眼里就犹如空中破絮,可是对于我等而言,中博仍然有重振之机。”

沈泽川一哂,说:“端州失去了守备营,由一群流匪称王称霸。田地荒废,出城半里就杳无人迹。先生说的重振之机,到底是中博六州的重振之机,还是茨州一城的重振之机?茨州一面意图与阒都继续苟且,一面又对离北有求必应,做着这个墙头草,我确实不明白。”

孔岭霍然起身,说:“你哪知茨州的不易,中博兵败后,阒都忙于内斗,我们屡次上奏求人,却迟迟没有回应。茨州的田地开垦是大人躬亲打理,耗时三年才有了这个丰收。不错,茨州确实在阒都与离北之间左右为难,可是离北有难,茨州都是全力相助。同知,说茨州是墙头草,未免诛心了吧!”

“先生说得是,”沈泽川忽然一改神色,正色道,“我知道茨州有难处,故而特意来此与两位详谈。我们开门见山,大人不肯放禁军通过,是忌惮阒都日后的责难。但是如今的局势已经崩塌,抱守残缺绝非上策。韩丞设计谋害天子,策安与我离开阒都不是为了逃命,而是为了能够重拾残局。太后把持朝政,世家再度封锁阒都大门,太学还能兴盛几时?中博兵败后,大人与成峰先生屡次上奏,不正是因为花思谦敷衍了事,才造就中博复兴无望吗?我早在阒都时,就对中博流匪有所耳闻。悍匪不除,中博不稳,先生又怎么继续重振中博?筚路蓝缕,以启山林②,我对二位的重振决心很是佩服,只是前路艰辛,何不索性改弦易辙,把中博的事情,交给中博自己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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