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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236)

雷常鸣喘着气,数次扑抓都没能碰到沈泽川。他用力晃着脑袋,在乱糟糟的人声里头痛欲裂。他仓皇地爬向前方,撞到了侧面的小案,那酒水和菜肴溅了他一身。他半裸着身躯,喊着:“沈——”

雷常鸣眼睛里映出的帐子陡然正了过来,他的面颊上泼了大片的血。他大张着嘴,身体还僵在原地,脑袋却已经滚了出去,磕在小案的木腿边,神情鲜活得令人作呕。

帐子内的笑声戛然而止,那烛火还在摇曳,人人都维持着原本的动作,却像是僵硬了,已经死掉了。敞开的帘子间穿来些许风,细雨仍旧在下,夜色犹如攀爬的沉默,扑灭了最后的烛光。

沈泽川把从垫子下抽出的仰山雪贴桌布上,无声地擦拭着,刀锋剥掉了鲜血,在那棉布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红疤痕。他擦得很慢,没人看到他什么时候拔出的刀,便只能欣赏他这样耐心的擦拭。

沈泽川莫名笑起来,他笑出了声,像是这些日子里最为肆意大笑的一次。他收回了刀,又握起折扇,踩正了雷常鸣的脑袋。

“跳舞啊,”沈泽川垂着眸,对雷常鸣说,“你配么”

* * *

撒尿的士兵才褪下裤子,就被人割断了喉咙,拖进了草丛。营地里的巡防松散,雷常鸣的士兵三五成群,聚集在望楼下玩着骰子,没有察觉到自己人正在悄无声息地减少。

“叫伙夫省几口肉,给咱们哥几个弄一盘。这雨跟拉稀似的,下得人难受,不喝点酒,那多难熬啊!”小旗甩着骰子,仰头跟后边的人喊,“你去吧,就你了,杵在这儿怪碍事的!”

说罢又把头低了下去,他们头对头,嚼着肉干,把裤腰带里最后那点铜钱也扔进了赌局里,都盼着手气好起来。

“这手也忒臭了!”其中一个拍着巴掌,像是拍着晦气,在腿上又抹又擦,说,“我不玩了!”

“别啊!”另一个拽着他,“这多没意思!明儿进了城,逛窑子上花船不都得要钱?你再来一把!时来运转!”

“呸!”要走的这个啐了对方一脸口水,“凭咱们大当家的名号,进城逛窑子还要钱?婊子烂货不配要钱,嫖她们那是给脸!我还怕她们给我染一身脏病!不玩了!我看今夜帐子里得通宵,喝成这个逑样明日也打不了仗,我睡上几个时辰去。”

这人一回头,就撞着别人。他一脑门磕在铠甲上,听着“砰”一声,把他自个儿也撞蒙了。他愣了一瞬,紧接着开始推搡对方,骂道:“挡你爹——”

只听一声闷闷的捅穿声,这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直愣愣地要向前栽。被对方用身体挡住,就这样后退着撞向还在摇骰子的人群。骰子顿时被撞掉在地,他们守夜的脾气冲天,拽住人后领就要打,谁知把人扭过来一看,那眼珠外瞪,已经死了!

禁军倏地拔出刀,不给这些土匪反应的机会,上去就先把人砍倒。血喷在铠甲上,澹台虎一抹脸,喊了声:“杀!”

没有巡防队的通风报信,营地内已经歇下的士兵被禁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澹台虎带着人冲进帐子,捂住他们的口鼻,一刀一刀捅过去,留下了一褥子的殷红。幸存的土匪惊慌地跑出军帐,却没有收到任何调令。他们像是群无头苍蝇,在雨夜里仓皇失措地四处奔逃。营地已经被禁军围了个彻底。常年混迹江湖的老油子一见到那些出鞘的刀,便马上束手就擒,拥挤在一起,趟过泥水跪地求饶。

萧驰野策马而来,浪淘雪襟在人群前踏着马蹄。海东青从天而降,落在萧驰野的肩头,拢翅时带着冷风的寒冽。萧驰野健硕的身躯像是雨夜里遮盖光芒的墨云,他背着那遥远且微弱的帐中烛光,目光似把刀子,割得那些窥探的眼神慌乱地消失。

澹台虎正在清点人数。

萧驰野掉转马头,肩头已经被淋湿。猛斜着脑袋,睨着那死寂的军帐,像是知道里面有血肉可以吃。沈泽川没在帐子里,他站在外边,拎着把伞,正垂头看着自己被血染脏的靴子。

萧驰野俯下身,猛跟着跳到了沈泽川的肩膀上。沈泽川抬头,正对着萧驰野的眼睛。

“这位小公子,”萧驰野抬指虚虚地刮了下沈泽川的鼻尖,“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淋雨?”

沈泽川把小竹扇抹开,摊给萧驰野看,有点负气地说:“我的扇子脏了。”

那扇面上溅了几滴血,像是泼在字上的红梅,恹恹地开着,怎么看怎么不讨人喜欢。这字还是萧驰野写的,这扇子自从送过去,就和那方蓝帕子一样,都是沈泽川贴身不离的东西。

“点得还挺别致,”萧驰野的目光没有离开沈泽川的脸,他说,“这把送给我,我再给你做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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