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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24)

“既明。”咸德帝拢在大氅里,却瘦得惊人,说,“今日去后,来年才能再见。离北边陲一直不宁,此次边沙骑兵虽退,却仍旧不肯俯首称臣,十二部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是朕的股肱之臣,亦是我大周的骁勇之将,万事皆须小心为上。”

“此次救驾来迟,却得皇上抬爱,父亲与臣皆感惶恐,日后皇上有令,离北定当万死莫辞。”萧既明说道。

“你父亲病后,已与朕多年未见。”咸德帝慢慢回首,望着那城门内乌压压的人头,又望着阒都屹立百年的恢宏宫宇,轻声说,“沈氏余孽一事,是朕对不住沙场忠骨。可是朕久缠病榻,许多事情,皆是无可奈何之举。”

萧既明跟着望去,半晌后,说:“阒都盛风雪,皇上保重龙体。”

咸德帝缓缓松开了握着萧既明的手,说:“好儿郎,你去吧。”

陆广白打马出城,果然见萧驰野一个人待在山下亭。他也不下马,冲萧驰野遥遥打了声哨,说:“臭小子,哥哥们便走了!”

萧驰野牵着马,说:“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1]。你要小心!”

“有话好好说,念诗干什么。”陆广白爽朗大笑,“你且等着,总有一天能回家去。”

“那就要看命了。”萧驰野也笑了笑。

后边一阵马蹄响,陆广白回首,见雪中策马而来的人乌发高束,精简陈袍,便急忙掉转马头,喊道:“大帅!一道走啊。”

戚竹音缓下速度。她身着氅衣,背负长剑,外袍陈旧,很是轻装。若是单瞧打扮,不过是江湖寻常女子。只是风过后使得那张脸变得清晰,竟生得格外妩媚。

“你这马是次等阿物儿。”她挑眉一笑,威势顿现,“跟不上吧。”

陆广白倒是很喜欢,说:“是没大帅的剽悍,却也是沙场上下来的好儿郎。咱们路上跑一番,不就知道跟得跟不上了?”

“我看着那匹难得。”戚竹音冲萧驰野扬扬下巴,“跟我换换?”

萧驰野摸着马鬃,说:“不了吧,怎么看都是我吃亏。”

戚竹音抬手,抛给萧驰野一物。萧驰野双臂接住,却是把含在鞘中,异常沉重的鬼头刀。

“年前离北替启东养了批好战马,你功不可没。这东西是我叫帐下最好的工匠锻的,费了我好些宝贝料。”戚竹音说,“怎么样,不亏吧。”

萧驰野掂量着重量,笑起来。他说:“大帅,往后你就是我亲姐姐了!从家里带来的刀好是好,可是太轻了,不比这个趁手。”

戚竹音说:“姐姐?等你拔了刀,就该把我叫爷爷了!”

萧驰野说:“这刀起名了吗?”

“我倒是想了一个。”戚竹音说,“凡言狼戾者,谓贪而戾也[2]。不正合适你么?”

陆广白却说:“‘狼戾’两个字太凶了些,他才——”

“凶。”戚竹音抽响马鞭,座下骏马当即奔出,她头也不回地说,“离北的儿郎,就是要他凶!”

那头大军已动,但见启东守备军的枪浪红缨紧跟在戚竹音身后,奔涌向东方旷野。陆广白不便再留,与萧驰野挥了手,也策马追了上去。

下一刻又听铁骑踏地,仿佛震得脚下微颤。萧驰野眺望着,见他大哥一马当先,熟悉的离北铁骑犹如黑潮一般横扫雪野,奔腾向北方。

海东青破风而追,在离北铁骑上空盘旋呼啸。萧驰野握刀而立,一直望着离北铁骑消失在苍茫大雪中。

* * *

沈泽川有些走神,被齐太傅敲了回来。

“如今众将归位,阒都再度陷入一潭死水。”齐太傅披头散发地伸长脖子,看着沈泽川,“你的时日不多,不能一直心甘情愿地做这瓮中之鳖!”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沈泽川抬眸,说,“先生,我真的还有机会出去吗?”

“福祸相依,幽禁未尝不是好事。”齐太傅打开葫芦塞,灌了几口酒,“闭门不出更容易韬光养晦。你的机会,来日多着呢!”

远处宫钟敲响,新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1]:《梦李白其二》·杜甫

[2]:颜师古

第12章 端午

咸德八年,正值盛夏。

户部主事王宪的团领衫被汗濡湿,他在椅子上如坐针毡,不止一次抬起乌纱帽擦拭汗水。

“萧大人。”王宪吞吞吐吐地说,“不、不是户部不给你拨银子,是眼下库银开支尚未算清,上边潘公公不批红,咱们真的没办法拨啊!”

“算账要时间。”萧驰野端着茶盏喝了几口,“我这不是等着吗?不着急。”

王宪喉间滑动,看着镇定自若的萧驰野,和外边廊下一动不动的禁军。

“大人。”王宪几乎是哀求道,“天热,让军士们站在外边委实过意不去。我请诸位喝些凉饮,储备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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